劉夫人并不常言笑,且對一事十分執着——入宮幾十年,不改鄉音。
她站在大廳裡,高聲道:“将由下官教□□妃祭祀禮儀。”
林山卿彎腰。
“喀膝包微彎,手腕子齊眉——”
“?”
林山卿偏頭,滿臉迷茫。
芍娘小聲道:“膝蓋,手腕。”
林山卿照做。
劉夫人指着林山卿腳下,林山卿半蹲身看她。
“腳八丫子站齊嗦。”
“……”
芍娘繼續小聲道:“腳并攏。”
林山卿又照做。
劉夫人點頭,拿起手邊的書,教她頌詩。
這一口鄉音,芍娘也不能領會。劉夫人并無不耐,隻是将書放至一邊,讓她抽時間背會。
午時,劉夫人對林山卿行禮,告辭離開。
林山卿在一旁重複動作,分外認真。
略微休息後,她拿起劉夫人留下的書,翻開一看,是大越古文字。
“……”
她叫芍娘:“芍娘你看,你認識麼?”
芍娘湊過來,認真翻了幾頁,歎了口氣:“劉夫人當真厲害,古文字都識得。芍娘識字不多,不能讀懂。”
林山卿犯了難。
芍娘卻笑道:“可以問太子啊。”
林山卿抗拒:“不要。”
“……”
“我要面子。”
“……”
要面子的太子妃還是去找了太子,芍娘阿言都跟在她身後,看她慢慢走去紫雲閣。
夾道的秋海棠開的繁盛,林山卿順着這條小路慢慢走。
她今日穿了一身紅衣裳,就像秋海棠的花瓣那般。
子貞有些意外,他看着林山卿走上台階,未等她說話,便指着東邊道:“殿下在書房,太子妃去敲門吧。”
林山卿走過去,懷裡抱着那本書,子貞阿言芍娘都站在原地不動,各自偷笑。
她扣門。
有人應:“進。”
輕推門,日光先進,屋内有墨香,推門帶起風,桌上的紙張被風吹動,江風旸盤腿坐在蒲團上,指尖捏着筆。
日光晃眼,他閉了下眼,側頭瞬間,先見紅衣,耳邊有鈴铛響,擡頭往上看,林山卿。
一時不知作何反應,筆尖的墨汁滴在白紙上。
林山卿跨進屋内,輕輕阖上門。
“我有事想要請教公子旸。”
江風旸伸手:“坐。”
她坐在他對面,拿出懷裡書,書沾上她的體溫,觸手溫熱。
江風旸接過,翻開第一頁。
“我不識大越古文字,可否教教我。”
江風旸将筆放下,手指第一字:“初。”
林山卿跟着重複:“初。”
江風旸念一字,林山卿跟着念一字,她垂着眼,神色認真,學的也快。
一頁念完,她拿過書。
“我念一遍,你看對不對。”
“好。”
書聲傳出屋外,使人安靜。
江風旸聽着,卻幾欲睡着,他撐着腮,難得慵懶,看林山卿認真重複。
鬓邊的發絲散下,她無知無覺,室内溫熱,使她臉龐桃紅色。
火爐煮着茶,有輕微水沸聲,屋外竹林頗多,青翠欲滴。
疏而風過,竹林輕動,屋門被吹開,三人站在院子裡,看江風旸伸出手,撫過林山卿耳邊,那縷散落的發絲便被别在她耳後。
書聲依舊。
子貞阿言芍娘捂嘴對望,紛紛保持安靜,不出聲響。
風有靈性,又将門阖上,驚醒了江風旸。
他坐直身,凝神細聽,聽到竹林梭梭聲。
紅衣角,銅鈴铛,是初見的記憶。
他想問些什麼,話到嘴邊,卻又沒有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