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傅殊祈隐隐約約感覺到了身後有些顫抖的肩膀,他什麼也沒有說,隻當作什麼也沒聽到,因為這個時候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都隻會讓杜淩矜更加痛苦。
睡吧,明天醒來一切就都過去了。
回到淩雲山的時候,春天已經到了。
淩雲山上覆蓋了整座山頭的積雪早已消融,化為淩雲山上的潺潺流水,春分已至,漫山遍野的桃花也開始慢慢綻放,遠遠望去,美不勝收,任誰見了這般美景都要驚歎不已,傅殊祈也是如此。
然而,傅殊祈一轉頭,便注意到了杜淩矜的眼底毫無波瀾,相處了這麼久,他也稍微了解了一點杜淩矜的性子。
杜淩矜總是把所有事情、所有情緒都埋在心底壓着,把冷漠當成了可以保護自己的外殼,看似堅強無比,實則脆弱不堪,不然也不會在夜深人靜無人知曉的時候悄悄落淚。
自從知道杜淩矜還在因為他父親的離世痛苦不已之後,傅殊祈覺得他得做些什麼分散一下杜淩矜的注意力,以免杜淩矜總是沉浸在那些難熬的悲傷裡,走不出來。
回到淩雲山之後,他們又恢複了日常訓練,每日在殿裡進行一次又一次枯燥的訓練,這樣機械性的訓練方法似乎讓杜淩矜好受了一些,可傅殊祈發現杜淩矜直到現在還在時不時地出神,想必又是想起了他的父親。
楚雲練和李塵音也看出來杜淩矜的不對勁,可這次回來,杜淩矜似乎變得更加冷淡了,兩人都知曉是因為發生了什麼,突然經曆了這種變故,一時走不出來也是人之常情,她們并沒有在意杜淩矜的态度,隻是擔憂着杜淩矜的心理狀況,擔心他會不會因為内心太過壓抑,導緻身體出什麼問題。
這次回來之後,傅殊祈和杜淩矜幾乎時時刻刻都走在一起,楚雲練悄悄觀察着,發現他們兩人之間似乎變得更加親密了,因而楚雲練便打算讓傅殊祈好好勸導一下杜淩矜。
事實上,傅殊祈也在發愁,别看杜淩矜表面上似乎沒什麼大礙,可傅殊祈日日和杜淩矜走在一起,很快就發現了杜淩矜的狀态十分不對勁。
杜淩矜的心底似乎對他的父親懷有很深的愧疚感,傅殊祈也不知道當初杜淩矜回到杜家的時候有沒有來得及見到他父親的最後一面,或許見到了,又或許沒見到。
但杜淩矜現在似乎将他父親死亡的原因壓在了自己的身上,壓得他自己透不過氣,可杜淩矜自己似乎還沒有意識到,他現在的狀态很不對勁。
和離開之前相比,杜淩矜越發沉默寡言,總是安靜地站在一旁,看着傅殊祈他們玩笑打鬧,仿佛他自己将自己獨自隔絕在了那一片小天地裡,他無法從裡面走出來,其他人也走不進去。
左流青不是沒有意識到杜淩矜的狀态,他也曾私下裡和杜淩矜試着聊天,可杜淩矜一向是寡言少語的性子,他說了十句話,杜淩矜卻隻回了他一句,這種情況如何聊得下去?
幾次之後,左流青也覺得還是由傅殊祈那邊出手,或許會更有效果一些,畢竟在他看來,和杜淩矜走得最近的人便是傅殊祈了,也隻有傅殊祈才能讓杜淩矜每夜陪着他苦熬了。
夜裡回去的路上,傅殊祈打算和陸銘時好好打聽打聽淩雲山上有沒有什麼可以散心的好地方,擔心杜淩矜聽到之後會多想,他又特地拉着陸銘時走遠了一些,壓低聲音叽裡咕噜地詢問道:“陸師兄,你知道淩雲山上有什麼散心的好去處嗎?自從杜淩矜回來之後他便日日如此,情緒低落,走不出來,我想着帶他去散散心。”
陸銘時自然也看出來了杜淩矜這次任務回來之後便一直郁郁寡歡,雖然他常年情緒不外露,總是把自己内心的真實想法藏在心底不願顯露出來,但這一次似乎發生了很嚴重的事,以至于連他都看出來了杜淩矜的情緒很不對勁。
想到散心的好去處,陸銘時托着下巴沉思,半晌,他眼神一亮,似乎想到了什麼,低聲回答:“有了,最近幾日殿裡都沒什麼事,傅師弟可以帶杜師弟去後山玩玩,我看杜師弟不是那種喜歡熱鬧的人,後山那裡偏僻,平日裡都沒什麼人,不過環境清幽,還有條淺溪,溪裡還有不少小魚,說不定杜師弟會喜歡那裡?”
過幾日便是清明了,傅殊祈已經提前知曉清明那日杜淩矜打算留在淩雲山,而楚雲練和李塵音則打算下山看看,因此便打算與杜淩矜去散散心,但杜淩矜并不想下山,所以他便向陸銘時打聽幾句。
陸銘時所說的後山傅殊祈沒什麼印象,自從來到淩雲山之後,他幾乎整日都在訓練,去年來到淩雲山之時已是五月,如今算來已經将近一年了,時間過得飛快,讓他感覺猝不及防。
走在後頭的杜淩矜不知道傅殊祈和陸銘時兩人在前面埋着腦袋說些什麼,他莫名從心底升起一股煩躁。
四人很快就分開了,陸銘時揮揮手,搭着江玉端的肩膀走遠了。
留下傅殊祈與杜淩矜兩人肩并肩走着,周圍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往常和杜淩矜走回去的時候,傅殊祈也是沉默的,杜淩矜開始習慣了他的沉默。
漫天繁星在夜空中流淌着,仿佛要彙聚着流向它們的終點,這些星星也會同人的生命一樣,有着屬于自己的終點嗎?傅殊祈不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