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雪傾擡眸凝視遲願,眼波中似有恬淡微光在緩緩流轉。她淺淺欠身施下一禮,輕聲言語道:“常處紅塵事,清如風拂雪。久仰了,遲提司。”
“狄閣主謬贊。”遲願起身回敬,視線循着那光芒追進一片靜谧。
狄雪傾再向遲願嫣然一笑,收回視線,轉與虞英仁道:“今日雪傾初來拜會,匆匆給虞盟主備了一份薄禮。”
虞英仁有些訝異,問道:“不知狄閣主有何美意?”
“西辭。”狄雪傾緩緩坐進椅中,向同行的女子輕一颔首。
那身着竹青冬袍的女子向前幾步,把手中三尺來長以舊布包裹的長物呈在衆人面前。
莫說雲天正一諸人皆是第一次見狄雪傾,就是這二十年來,江湖也全無半點有關狄雪傾的消息。所以堂上人對狄雪傾的脾氣秉性全無了解,他們實在好奇狄雪傾會給虞英仁帶來怎樣一份見面的禮物。
然而,當顧西辭把包裹長物的舊布層層展開,露出一柄長劍時,衆人卻是倒吸一口冷氣再不敢出聲了。
“這是……浮霄?”虞英仁難掩驚愕,手下意識撫向腰間。而他腰間的袍帶上也正端端的挂着柄一模一樣的寶劍。
浮霄劍非比尋常,乃是挽星劍派專為雲天正一盟主而鑄,于正青門來說更是意義重大。隻因數百年前正青門與挽星劍派實為一家,即号雲天正一。這也是先前鹿飲溪為何稱正青門和挽星劍派為武林祖派的緣由。
而那時,雲天正一門下僅分正青和挽星二堂。正青堂弟子好以劍行俠,不安于山中靜修劍法。挽星堂弟子則厭江湖是非,唯喜閉門燃爐鑄劍。兩堂弟子大道不同漸生嫌隙,終于各立山門分裂成正青門和挽星劍派兩大劍宗世家。之後,正青一脈向往江湖,東遷清州開宗立派。挽星一脈則原地據守晉州,埋首煉劍懶理江湖。
雲天正一如此變故,起初倒是無妨。可時經日久,挽星劍派的武功心經龍泉便逐漸荒廢敗落下來,門中可達七境以上者少之又少。而正青門也并非不受影響,其武功心經陽南本就與挽星的龍泉心經有雲泥天壤之别,昔日有挽星名劍鼎力相助才可憑空提升兩層功效。如今失了挽星名劍的加持,正青門武功修為滑跌嚴重,已經數十年鮮有弟子登入天箓太武榜十位之内了。
怪隻怪當初兩派分家時正青門人太過激憤,将手中挽星之劍銷毀殆盡,未遺一柄傳承下來。以至現在整個正青門上下全賴虞英仁的雲天正一盟主身份,才可以名正言順的擁有一柄挽星名劍。而且虞英仁今日能在天箓太武榜上排名第六,便是倚仗着浮霄之力。畢竟虞英仁的三師弟俠劍堂堂主書英才分明和虞英仁一樣同為陽南八境修為,卻隻能在天箓太武榜上屈居十三位而已。
所以無論出于何種緣因,正青門絕不會讓鎮派之劍浮霄再出生半點差池。
而現在,兩把刻着九雲之紋的浮霄赫然擺在眼前,怎能不叫人驚愕萬分。各大門派既不敢妄斷兩柄寶劍孰真孰假,又猜不透狄雪傾初來乍到便當衆給雲天正一盟主和整個正青門這樣一個下馬威的目的。
“狄閣主,這是何意啊?”虞英仁到底還是一盟之主,縱然心中已然生疑,但神色卻從訝異轉為尋常。無論狄雪傾想賣什麼關子,他絕不會在衆門面前折損威嚴。
狄雪傾輕啟櫻唇,道:“虞盟主别多心,雪傾别無他意。隻是雪傾前幾日初回霁月閣,盤點閣中舊庫物資時無意發現此劍,才認出此乃雲天正一的盟主劍浮霄。而我霁月閣不過是仰仗雲天正一庇護多年的微門小派,自然是不敢擅留盟主佩劍的。因此便趁此行之機攜浮霄劍來物歸原主。”
“一派胡言!”不等正青門人出言,旌遠镖局主人秋萬裡先拍桌低喝道:“先不提浮霄劍現在就挂在虞盟主腰間,老夫倒是想問問,浮霄劍為什麼會出現在你們霁月閣的舊庫中!”
“浮霄劍當然不會在霁月閣的舊庫裡,因為狄閣主帶來的浮霄劍,是假的。”金英芝久未出聲,此時倒是開了口。
狄雪傾微微一笑,反問金英芝道:“正劍尊,何以如此斬釘截鐵便下定論?既然挽星劍派的破雲劍宗老前輩和驚風劍江老前輩都在,何不讓他二位一驗真僞呢?”
“這……”驚風劍江牧顧及虞英仁的顔面,隐有難色。
虞英仁則是面色鐵青不發一言。
堂上衆人無不面面相觑,眼下六派齊聚正雲台,本該共商讨伐銀冷飛白之事,怎料那狄雪傾竟無端生出一柄浮霄劍來。而且就算真假兩把浮霄劍另有隐情,她也應該私下裡告知正青門主,怎麼還大張旗鼓的扯着挽星掌門來當場驗劍呢!
遲願一直默坐椅中,饒有興緻的看着狄雪傾,嘴角不動聲色的揚了起來。狄雪傾這出粉墨登場的戲哪裡是完璧歸趙物歸原主,分明就是唱的圖窮匕見以劍誅心。
“西辭。”狄雪傾聲音依然幹淨清軟,淺而決絕道:“驗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