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雪傾明媚一笑,雙手捧起她帶來的浮霄劍,獻在金英芝面前,道:“說好要物歸原主,這劍還是由正劍尊親自交還給虞盟主,才算是真正的物歸原主。”
金英芝臉色蒼白,快和狄雪傾的肌膚一樣慘無血色。他起身接過有如千鈞之重的浮霄劍,腳步踉跄向虞英仁走去。衆人的心情也随着金英芝的步伐上下起伏。
虞英仁看着昔日正氣凜然的師弟頹靡成這般落魄模樣,不由得雙目泛紅痛心疾首,道:“英芝,你……可有什麼苦衷?若是有苦衷你便當衆講出來,師兄為你做主。”
“門主師兄……我……”一口積郁之氣湧上心頭,金英芝身形一晃緊緊捂住胸口,心髒爆裂般疼痛難受。
“父親!”金澤九護父心切,沖上前去攙住金英芝。
六道真人道:“就算正劍尊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也不該上下欺瞞雲天正一盟友三月之久。倘若今日沒有狄閣主揭穿真相,正劍尊還要瞞我們到什麼時候?”
鹿飲溪歎了口氣,惋惜道:“還有黑鐵鑄坊的七條人命,正劍尊恐怕也要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才行了。”
“就算我不說,大概也瞞不住很久。”狄雪傾安然坐在椅中,捧着茶杯暖手道:“聽聞銀冷飛白專殺名不副實之人,正劍尊這不就收到了。”
“妖女!”金澤九又拔劍出來指着狄雪傾大罵道:“誰不知道你父親狄晚風也收過銀冷飛白!明明号稱自己是玲珑七心,卻是靠着入贅燕州王府,憑燕州王施加壓力才讓邪/教霁月閣忝居雲天正一之位!一定是我父親當年極力反對霁月閣加入雲天正一,你才盜走浮霄劍專程來污蔑羞辱!别以頂了二十年雲天正一的名頭,天下人就忘了你們霁月閣做過的那些殺人放貸的勾當!你一個邪/教妖女,憑什麼在雲天正一的集會上大放厥詞,以正人君子的口吻來評判嘲諷我父親!”
金澤九激動所言雖不入耳,但卻句句屬實。當初大炎燕州王景序豐強行插手江湖之事,逼得淩波祠離盟出走,又使雲天正一各派不得不與暗殺起家的霁月閣為伍,着實是五大派心中一直橫亘至今的暗刺。
霎時間,衆人又把目光彙聚在狄雪傾身上。金澤九這般貶低狄晚風揭霁月閣的舊醜,已與狄雪傾玷污金英芝聲名不相上下。大家都想看看這甫一登場便敢劍挑虞英仁的霁月閣新閣主會有如何反應。
狄雪傾依舊安然的捧着那杯暖茶,輕聲道:“霁月閣當年跻身雲天正一,确是仰仗了燕州王的面子。不過,最終的決定也是虞盟主首肯,其餘四派掌門一緻同意的。金少俠和我同是無知小輩,霁月閣入雲天正一時尚未出生于世,哪來的資格質疑前輩豪傑的決定呢?至于少俠稱我為邪/教妖女,不配出席雲天正一的集會……”
狄雪傾說着,向身側揚起膚白如雪的手腕。衣袖微微向下垂落的瞬間,衆人清晰看見那細嫩柔軟的手腕上深深刻着一條觸目驚心的傷疤。
遲願目光一震。想起宗弋說過,狄雪傾的手筋在她滿月那日就被不幸利刃斬斷了。沒想到二十年過去疤痕依然如此清晰,可見當年狄雪傾的傷該有多深。遲願自己也是過着行走江湖刀口舔血的日子,不由得把那利刃切膚之痛共情在自己身上,對狄雪傾心生一絲憐惜。
顧西辭從懷中抽出一張請帖,放在狄雪傾的掌心。狄雪傾翻轉手腕,把請柬拿在手中把玩道:“這張發給霁月閣的碎雪大會請柬,按規矩由盟主所在的正青門發出,清清楚楚蓋着雲天正一的祥雲印紋。金少俠難道想說這請柬也是假的……?那就真不知正青門到底還有多少東西是假的了。”
“血口噴人,妖言惑衆!你這個妖女……!”金澤九雙目殷紅青筋暴起,正要再和狄雪傾對罵,卻被金英芝緊緊拉住。
“師兄。”金英芝面露愧色,把浮霄劍奉在虞英人面前,哽咽道:“狄閣主所言晉州采薇樓之事……的确屬實,不容争辯。”
虞英仁聽金英芝親口承認,腦海一片空白,又恨又惱道:“師弟,你不是貪戀俗色之人,這是為何啊!”
金英芝苦苦笑道:“怪我一時糊塗,那柳依依生得好像……好像……”
“……阿錦?”虞英仁一語中的。
陶錦乃是金英芝一生摯愛,可惜生下金澤九不到半年便撒手人寰香消玉殒。其後近二十年時間,金英芝從未曾再對任何女子動心。如果能有女子讓他重堕溫柔鄉連佩劍丢失亦不自知,那必然隻有神似陶錦這唯一的原因了。
金英芝深深歎了口氣,道:“我金英芝一生行事端正謹慎,不曾踏錯半步有辱正青門楣。那日卻是酒醉愁腸恍惚犯錯,讓浮霄劍落入賊人之手,又未能及時追回浮霄。不但自己一世英名毀于一旦,亦連累正青門贻笑于天下英雄面前……我……”
金英芝話說一半,猛然抽出手中浮霄,橫頸一割,竟是當場自刎謝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