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願點頭道:“當年燕州王興兵謀反,以緻陛下嚴令民間私鑄兵刃。便是普通鐵匠鋪也不得貯存這般多的生鐵。”
狄雪傾聞言,目光驟然沉落,臉色也冷淡下來。
遲願不由一怔,即刻想起狄雪傾的母親正是燕州王長女赫陽郡主。
“對不起,我無意冒犯。”遲願輕聲緻歉。
狄雪傾微微揚起唇角,道:“深究起來雪傾乃是罪臣之後,皇帝陛下赦令不追赫陽郡主之罪已是莫大恩典,大人不必介懷。”
遲願點頭,思慮道:“永州王年近古稀抱恙在身,兩個世子均為大炎戰死沙場。永王孫尚且年幼,正是永州王最為記挂之人。他應該不會做這般糊塗事牽連子孫家族。這件事我會盡快飛書禦野司調查。”
“恭喜提司大人,截獲販走私鐵要案。”在雪夜中停留許久,狄雪傾的手指已經泛起青色。她笑了笑,似乎不小心牽動了傷處,笑意未消已皺起眉頭。
看着狄雪傾擡手輕輕按在傷處,眼眸中依然流動着愉悅恬淡的光彩,遲願的目光凝住瞬間。
宛如一株堅韌綻放在高山淩寒之處的雪絨花,狄雪傾盈盈清泠柔弱動人。便是立身于長夜飛雪中,昏沉夜色不能侵她半分雅潔,絮絮飛雪亦無法擾她一身恬然。
遲願腦中漸漸浮現那首前朝舊歌,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
但願這寒夜飛雪一般悄然現身武林的霁月閣少閣主,他朝不會像她父母那樣侵擾天下紛亂武林。
“提司大人?”狄雪傾輕聲喚醒遲願,涼冷的聲音已經染了些許鼻音。
“狄閣主,請進房中再叙。”遲願從狄雪傾身上斂回目光。
狄雪傾回到房中。遲願因為還有話要審問,便讓顧西辭把那捕獲的賊人一并扯進了房間。那賊人自知不敵不敢造次,如此顧西辭又去店中要暖茶熱水來給狄雪傾暖身。
然而店中此刻早就不見店家和小二的身影。問過賊人才知,店家早就被順水寨買通,把旌遠镖局十九口镖師盡數暗中下毒謀害,屍身也丢在店後雪坑中凍僵成了雪人。想來劫镖一事這夥賊人早就蓄謀多日,難怪狄雪傾和遲願這半日并無絲毫察覺。
無人服侍,顧西辭隻得親到店中竈上生火煮水,留下狄雪傾和遲願兩人在房中審訊。
遲願面色暗怒,問那賊人道:“我本有意留你性命,但你們手上害了十九條人命,實屬罪大惡極。若想苟活,速将這趟镖的收貨地址和收貨人從實招來。”
“大人開恩,大人饒命啊!小的真的不知道啊!”賊人吓得篩糠一般的抖,哭喪道:“别說這些消息,就是這镖車裡裝的是什麼小的們也不知道。二寨主隻交代說,得手之後離開恒興客棧,行幾裡路再打開镖箱來看。若是錢财珍物就運回寨中,若是棘手貨色就推進永清交界的黃沙江中沉了。我們二寨主劫這趟镖真的就是為折旌遠镖局的名聲,那神秘人開價又高得離譜,所以他隻買了恒興客棧這個停镖地點,并沒買收镖人的地址和名頭。”
“呵。”狄雪傾輕笑道:“這賣家好會做生意,一趟镖的信息分開兩份賺錢,可比霁月閣黑心多了。聽着倒像是同喜會的作風。”
遲願凝眸不語,仔細琢磨這賊人話中有幾分真假。
狄雪傾又調侃遲願道:“提司大人,如今武林雲天正一和自在歌各占半壁江山。雲天正一對玉面郎君白上青極為尊捧,白提司不務正事還落得輕松快活。而鐵手殘刀唐鏡悲卻不得自在歌待見,禦野司對自在歌的統禦之力也是形同虛設。什麼時候你們禦野司能好好的管管自在歌,才算是名副其實的禦野司。否則那專殺名不副實的銀冷飛白說不定就不請自來的出現在禦野司的大堂上了。”
狄雪傾所言雖有戲谑之意,但确是無争的事實。比起與朝廷交好的雲天正一,由夜霧城和同喜會聯合建立的自在歌雖不敢明着與朝廷唱反,但卻着實與雲天正一水火不容兩相為仇。因而唐鏡悲唐提司主責自在歌之事亦是事倍功半舉步維艱。
遲願聽狄雪傾這般說,轉眸看她道:“狄閣主初入江湖,倒是深谙江湖。”
“遲提司過獎。”狄雪傾微揚唇角。
顧西辭這時已煮好熱水,親自提着回到房中,給狄雪傾趁熱斟了一盞。
遲願兀自揉了揉冰冷的手指,向狄雪傾問道:“狄閣主懷疑順水寨是從同喜會買的镖車路線,卻不知狄閣主又是從何處得來的消息?”
狄雪傾捧起熱茶盞暖手,幽幽言道:“大人好健忘。雪傾和大人說過,是在清州福通客棧中聽來的。”
遲願追問道:“這镖車如此丢不得,信息又這般隐秘,旌遠镖師更不是愣頭青的新人,怎麼會把自己的行程随口講出來讓旁人聽去。莫不是狄閣主也向同喜會買了……”
“大人。”狄雪傾打斷遲願,假意不悅道:“旌遠镖局和順水寨是同行冤家,難道霁月閣和同喜會就不是同行冤家了麼?霁月閣就是變成聾子啞巴,也不會讓半文銅錢寫進同喜會的賬冊裡。”
遲願啞然須臾,繼而認真道:“此事至關重要,查到何人知曉販走私鐵的消息,即可順藤摸瓜追捕涉案人員。還請狄閣主如實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