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狄雪傾走來遲願身邊,自然的牽着遲願手腕将她按在鏡前坐下。
遲願不知狄雪傾何意,從鏡中看着狄雪傾。
兩個人的視線在鏡上相視時,狄雪傾輕輕拆散了遲願梳理整齊的發絲,讓她如瀑般的黑發盡數傾瀉下來。
“狄閣主!”遲願抗拒。
狄雪傾清淺一笑,雙手輕按在遲願肩上,溫柔道:“換身衣裝太麻煩,我幫大人換個發式就好了。”
遲願依然抗拒,但狄雪傾輕柔的手指已經潛進了她的發絲裡。
發間傳來手指輕柔的摩挲,意外讓遲願感到十分舒緩。她下意識的微仰起頭,似在無聲牽就着狄雪傾,目光卻在鏡中暗暗打量身後的人。
狄雪傾唇角微勾淺帶笑意,仔細的為遲願理着縷縷青絲。她的手本就清白通透,此刻與遲願的墨色發絲纏繞起來,便更顯得素白雅潔。
狄雪傾的手指很冷,打理鬓邊散發時不可避免的觸到了遲願的耳廓。當那絲微涼迅速從耳邊遊走進感官中樞時,遲願脖頸上的肌膚倏然為之一緊,心尖裡也泛起一陣既涼寒又酥麻的感覺。
狄雪傾的身體仿若無骨,柔軟至極,舉手之間若即若離的輕依着遲願。遲願避無可避又無法忽略,隻能默默接受這突來的親近。
淡淡藥香是狄雪傾身上的氣息,也是遲願心中的不忍。一路與狄雪傾同行至角州,她發現狄雪傾幾乎每日清晨都會煎煮一副藥劑喝下。而每天傍晚,狄雪傾也會服用一顆藍紫色的藥丸。
雖然不知狄雪傾的藥對的是什麼症,但自從受了古英安的劍傷,狄雪傾本就羸弱的身體便更加虛弱了。
遲願不知不覺陷入思緒,忽然嗅到一絲清甜香氣。未及反應,一股清淺溫暖的氣息也在鬓邊氤氲開來。
“不錯,俠氣,正氣,飒氣。”狄雪傾的臉頰就偎在遲願耳邊,她的視線款款如水,流進鏡中人的心湖。
隻是簡單梳起馬尾,就為鏡中人褪去了一絲不苟的嚴正之色。遲願仿佛在鏡中看見蟬鳴炎夏的既州開京,還有安野伯府中那株新植的羅漢松。
那時,松枝層層疊疊宛如雲蓋。庭中少女馬尾靈動,豆蔻初成。
“有勞狄閣主……”遲願聲音微啞,從狄雪傾淺淺的臂彎中起身走出鏡中世界。
“大人稍等。”狄雪傾喚住遲願。
遲願伫立原地。
狄雪傾緩步向前,近得快走進遲願懷中。她右手勾住左邊衣袖,用小指輕輕在遲願眉目邊撥下一縷劉海。發絲輕觸眼睫,遲願垂眸而避,于是便從狄雪傾鏡月般的雙眸中看見了略有無措的自己。
“再添一分靈氣。”狄雪傾欣然笑着,玉輪融化成新月。
遲願不知何時握緊的手指也微不可察的随之舒緩。
“可以了,大人現在就像行走江湖的女俠。若不是眼光毒辣之人,斷不會看破大人的身份。”狄雪傾退離幾步再次端詳,終覺滿意。
帶上顧西辭,狄雪傾遲願三人在廬靈城中随意而行。根本無需專程打探,入了十一月,城中幾乎處處都在談論飛霜山莊和嫏嬛夜宴。
飛霜山莊名字起得清淩,面上也以收羅天下奇珍古玩為号,暗地裡卻是祖輩都做着摸金都營生。掘人墳墓的事情做得多了難免招惹是非,販賣冥物賺的銀子多了也難免被各方勢力暗中挂記。
而且飛霜山莊雖精通探穴之術,武學造詣卻是淺薄得很。因此這十一年一次的嫏嬛夜宴賞,名義上是飛霜山莊邀請天下群雄共賞稀世珍寶,實際上則是籠絡江湖人脈的非常手段。
每次嫏嬛夜宴前,飛霜山莊都會提前把即将展出的三件寶物張榜聲明。夜宴結束後又立刻将寶物的最終得主公諸于世。能從飛霜山莊白拿出一件寶貝的人,怎麼說也是江湖上叫得響名号的人物,誰也不會為了逃避契約而食言自毀名譽。
就這樣,飛霜山莊在江湖人士的庇佑下安安穩穩度過了數十載,直到泰宣三十四年那場銀冷飛白之亂。
當時飛霜山莊的莊主名喚雲不流,江湖人稱一見陰陽。這名号來源于雲不流多年往來墓穴練就的鑒辨明器之術,卻不知怎麼就被專殺名不副實的銀冷飛白給下了誅殺令。
雲不流死後的下個嫏嬛夜宴在靖威九年。其時雲不流獨子雲相燭年紀尚輕,并無自行下墓得來的奇珍異寶。于是雲不流的妻子黃四娘便從飛霜山莊藏寶閣中取出三件舊物,匆匆辦了一次最為潦草的嫏嬛夜宴。
到了靖威二十年,新莊主雲相燭業已弱冠三年,正是意氣風發時,大有重振家風之志。因此黃四娘特将血玉蟠螭劍首、鲛淚夜光葡萄和凝脂冷印蓮台三件罕世玉物盡數獻出。希望以此重禮助雲相燭在江湖揚名立萬,并為飛霜山莊重尋三位得力靠山。
飛霜山莊設在廬靈城中的古玩店名曰飛霜齋。今次嫏嬛夜宴的開席時間和三件玉珍的詳細信息就張貼在飛霜齋門前,引得許多為夜宴而來的武林人士紛紛聚集。
“大人,我們也去看看。”狄雪傾說着,不等遲願已向飛霜齋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