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棱銅錘的主人這一手殺雞儆猴吓住了箫無曳,卻威脅不到顧西辭。顧西辭不等那人來到近前,便挑劍去紮那隻捏着金葉的斷手。
然而,說時遲那時快,不知從哪兒突然竄出一隻土黃野狗,叼起那隻斷手,四爪緊蹬幾下就溜進街巷的狹仄之處不見了蹤影。
“有趣。”狄雪傾掩唇一笑,道:“有人馭金雕,有人喚黃狗。這廬靈城還真被提司大人給說中了,确是雞飛狗跳的呢。”
遲願對狄雪傾的風涼話無甚反應,巷中大漢倒是氣得不行。但他眼睜睜看着金葉子是被黃狗叼走的,也沒什麼理由向狄雪傾一行人發難,隻來到斷手人的屍體旁取回八棱銅錘便匆匆離去了。
“西辭。”狄雪傾對顧西辭使了個眼色。
顧西辭點點頭,使出輕功向黃狗逃竄的方向一路追去。
遲願微有驚訝。
狄雪傾挑眉道:“怎麼?别人可以當街争搶,我卻不能摻一腳麼?”
遲願淡道:“我記得有人說要坐等金葉子上門,可惜最後也難免淪入俗套,血肉相搏。”
狄雪傾反譏遲願道:“我本來是坐着等到了一片金葉子,并慷慨将它讓給了某位大人。怎知那位大人金葉在手便翻臉無情,反倒清高冷言教訓起人來了。”
遲願闆着面孔道:“我不領情,是因為我本來就對嫏嬛夜宴沒有興趣。”
“可是我有。”狄雪傾眉目舒展,輕道:“如果我拿着那片金葉子和箫姑娘一起赴宴,隻怕這會兒滿街追着黃狗搶葉子的人……”
說着,狄雪傾擡起眼眸,口吻若輕若重道:“……就是寸步都不想離我左右的提司大人了。”
“……”遲願無言反駁,避開狄雪傾的目光。
她确是不想離開狄雪傾的左右,但僅僅是因為應了狄雪傾的約。以及更想借狄雪傾收到的銀冷飛白守株待兔,等那銀冷飛白殺手現身。
可狄雪傾口中的不離左右,卻好像蒙着一絲朦胧不清的暧昧……
想到此,遲願霎時止住了思緒。
“箫姑娘,我要回客棧了。”狄雪傾正與箫無曳相談。
箫無曳不舍道:“阿清住在哪家客棧?”
狄雪傾道:“朋來。”
箫無曳興奮道:“朋來君子窖,恬淡清淺,十盞難醉。待察覺醉意時,早已酒入心髓,非酣睡一日而不得解!是以有君子之交淡如水,相偕一夢入蓬萊的說道。真是太巧了,我本來也想去朋來客棧嘗嘗君子窖的!”
狄雪傾聞言,微笑道:“也好,方才我請提司大人飲了茶,現在便請箫姑娘飲酒吧。”
“好啊,好啊!”箫無曳愉快挽起狄雪傾的手臂,拉着她往朋來客棧的方向走去。邊走邊道:“不知道阿清你的酒量怎樣,我可是千杯不醉的海量哦。而且那君子窖又是寡淡清酒,十盞肯定不行,恐怕得喝上十壇才能嘗出個中奧妙。”
狄雪傾正要說些什麼,箫無曳忽然牽起狄雪傾的手,認真詢問道:“阿清請我喝君子窖,是不是就表示我和阿清是朋友了?”
狄雪傾看着箫無曳,一時不忍覆滅小姑娘眼中明媚無邪的光彩。她頓了頓,輕聲道:“如果箫姑娘願意,我亦願與箫姑娘為友。隻是我……”
“我當然願意啊!”箫無曳搶着表了态。
狄雪傾微微一怔,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歸于沉默。
稍後,狄雪傾遲願和箫無曳回到朋來客棧。箫無曳開口便叫了十壇君子窖讓小二送到桌上。狄雪傾倒也寵她,二話不說付了銀錢。遲願看着那小山般堆起的滿滿十大壇酒,不由得皺眉搖頭。
狄雪傾揭開一壇新酒,對遲願淺笑道:“酒壇頗重,煩勞大人幫我倒上一盞。”
遲願面色沉冷,卻并非不悅于狄雪傾放肆無禮的使喚。她的目光輕落在狄雪傾劍傷初愈的肩畔上,拒絕道:“你最好不要喝酒。”
“無妨,隻一盞。”狄雪傾領會到遲願的好意,垂下眼眸,輕柔且認真道:“這君子窖,我想與箫姑娘同飲。”
遲願微微一怔,想起禦野司《雲歌志》中那段塵封許久的江湖流言。是說二十多年前淩波祠突然出走雲天正一轉投自在歌,正是因為與霁月閣結下了難以化解的仇怨。
這酒,狄雪傾是代表霁月閣與箫無曳喝的。
于是遲願神色未變,默默幫狄雪傾斟好一盞酒氣微弱淡漾清香的君子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