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南羽白梳洗完畢,葉昕才進了屋。
南羽白換了一身月白長裙,在拖曳的長裙裙角及袖口以銀絲勾勒簇擁盛放的月季,身形瘦削,清隽幹淨。他溫馴地坐在桌旁,坐姿優雅,頭上盤了一個精緻好看的靈蛇髻,滿頭珠翠卻不顯繁重,反而顯得貴氣。
見葉昕朝自己的方向走過來,他眼裡有一閃而過的緊張神色,下一秒便從容起身,朝葉昕行禮,舉止不似其他男子扭捏作态,看上去落落大方,“女君。”
桌上已經擺了膳食,隻不過全是清淡的口味。
雖是清淡,僅粥這一樣:瘦肉青菜粥、紅薯小米粥、三紅粥、山藥小米粥、二米綠豆粥、魚片粥、蘑菇滑雞粥......卻足有十幾種。除此之外,還有清蒸鲫魚、四喜丸子、靈芝餅、芝麻燒餅、蒸卷、三鮮菌菇炖湯......竟是滿滿當當擺了一桌。
葉昕應了聲:“嗯。”
随着葉昕落座,南羽白也跟着坐下。
他坐的闆正,面上佯裝鎮定,手卻在桌下看不見的地方揪緊了自己的袖子,“我手腳慢,讓女君久等。”
葉昕從長袖裡探出修長的手指,拿起他面前的瓷碗跟調羹,替他盛了半碗湯,又重新放到他面前,“無妨。”
南羽白悄悄松了口氣,跟她輕聲道了聲謝,便端起碗小口啜飲起來。暖意入腹,讓他病得幾近虛弱的身體感到一陣熨帖。
還未等他吞咽完,便又聽見葉昕慢悠悠道:“等你,多久都無妨。”
“咳、咳......”南羽白匆忙把碗放下,用帕子輕掩着嘴,咳得雙頰通紅。
這話頗顯輕浮。
可她确實是在門外耐心等他梳洗,還給他提供衣裳和束發的簪飾,讓他得以體面地見人,他竟無法斥責她。
南羽白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眼神躲閃,不敢直視葉昕,卻又忍不住擡眼偷看。
隻見葉昕夾了個蒸卷,三兩口吃完,又迅速喝了碗湯,她朝身後的小侍一擡手,小侍立馬遞給她巾帕擦拭嘴巴。
舉止利落,他敏銳地察覺到,葉昕不像個讀書人,反倒像個家境富裕的女郎。
她的行為舉止并不算斯文,反而有點豪爽,使喚下人似乎很順手。
而且,她給他買的衣裙的布料質量很好,很貼合肌膚;這頓早飯看似低調卻魚肉菜樣樣有,味道也異常鮮美;她所住的這處府邸面積不小,小侍衆多......
——她到底是京中誰家女郎?
思及此,南羽白跟着葉昕同時放下拭嘴的巾帕。他佯裝鎮定,喚了一聲:“女君。”
葉昕聞聲望向他,尾音上揚,自然又親昵:“嗯?”
“女君救了我一命,我感激不盡。還未請教恩人名字?”
葉昕多少能猜到小東西的想法。他的小表情太多,心思實在好猜。
她決定下一劑猛藥。
葉昕頓了頓,輕笑一聲:“小公子不必如此試探我,有什麼想知道的,直接問我便是。”說完,她嘴角的笑意稍斂起,本就清冷的五官更顯疏離,“如果這就是你對救命恩人的态度,就當我從未救過你,等會吃完早飯,你若想離開,我絕不攔着。”
她說話的聲音很慢,低沉悅耳,說出的話卻誅心,南羽白的臉色一點點蒼白下去,“就當作我好心沒好報。誰讓我昨晚偏要一時心軟救人呢?”
“不是、不是的!我沒有這個意思!”南羽白并不傻,可葉昕故技重施,再次提起救命之恩,不由得讓他想起方才自己也質疑過她并非正人君子的事。
——救命之恩,乃是天大的恩情,他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對救命恩人生出警惕和隔閡之心?
而且此番情況,竟好像比早上還要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