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陳芷汀是中學語文教師,這個職業已經從“人類靈魂的工程師”的美名中退役很久,陳芷汀卻依然和“工程師”的稱謂形影相伴,沒有受到時下毀譽參半的評價的影響。這應該歸功于父親的教育。
她的身材和氣質都來自教了一輩子書的父親,一米六五的苗條身段和滿臉的書卷氣,而清秀的五官則部分來自于母親。母親雖說是農村出身,初小畢業,能被大學畢業的父親一眼相中,也是曲指可數的俊丫頭。
陳芷汀的眼睛是偏狹長的雙眼皮,不是通常用來形容漂亮姑娘的杏核眼,這的确有點男氣,加上她小時候眼睛受過傷,右眼的瞳仁黑若點漆,左眼的卻有塊芝麻粒大的灰色斑點——這是一場家庭内戰留下的紀念,也是從那次起,父親在内戰中節節敗退。
眼中芝麻粒的傷痕一度讓她忽略了自己整體的美,甚至在青春期陷入自卑。她一直不知道眼中不同的顔色帶給他人的觀感也不同,當她從右側斜睨人時,烏黑閃亮的眉眼讓人心跳加速,渴望親而近之;而她從左邊觀察人時,朦胧的淺灰色似乎是一層迷霧,清涼、冷淡、疏離、神秘莫測,讓人不敢輕慢。為了隐藏眼睛中隻有她自己才會時刻在意的小缺陷,她總喜歡微微眯着眼,這反而産生一種幽昧的吸引力,像黃昏時刻眯眼的貓咪。
大學談的第一任男朋友在激情時刻近距離觀察到兩隻眼睛的奇異後,得知是幼年時的創傷,撓她的頭頂心說:“意外造就異樣的美,像異瞳貓。物以稀為貴。我喜歡。”
多年糾結于心的自卑在那一刻渙然冰釋。他喜歡。他覺得不醜也不怪……多奇妙!
“一個女朋友有兩種眼神,好像談了兩個,一隻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窗戶裡有個我;一隻眼睛拒人以千裡之外,讓我時刻警惕,小心出局。呵呵。總之我賺了。”
陳芷汀一想,可不是嘛!她時刻都有這兩種心思,愛他時心裡眼裡隻有他,生氣時恨不得再也不要見,如果半路遇到上一定飛他一腳,踢得遠遠……
後來認識裘江,他在發現之後先是有小小的驚訝,片刻之後浮現一種說不出來的微妙表情,用怪異或者恍惚形容都不甚至貼切。聽說是眼傷所緻,才失去了好奇心,偶爾會避開左邊的眼睛。在陳芷汀這邊,“異瞳貓”的自我安慰完全消失,偶爾又恢複了眯眼的習慣——畢竟是傷痕呢。女兒呢,覺得媽媽就是這樣,好奇一次就足夠了。做了老師後,她極少對學生瞪眼,其中一個因素就是不想學生在她憤怒時驚奇地問:“老師,你的眼睛……啊,老師的眼睛不一樣诶。”太影響教育效果了。
她微微笑着,排列整齊的眼睫毛圍着狹長的眼睛,迷蒙中有純色的光波蕩漾,帶着些微無法言說的嗔怪或歡喜。仿佛月色朦胧,恰似樹影婆娑,這樣的老師,怎麼還能惹她生氣?
陳芷汀看看手機,沒有裘江的電話和信息。整整一個星期,他像人間蒸發了,沒問題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