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行,老師,我們送他去學校不是讓他去做雷烽,一定要做将軍,不不,發發做不了将軍,這我明白,吃皇糧就可以了。”
梁進發爸爸挺直了身闆,又加一句:“老師你可别看不起我們孩子,雖然他可能考不到分數線,但我們已經存下贊助費了。我們贊助,可以吧?”
陳芷汀忽然想到東晉田園詩人陶淵明,把縣長的官都不要了,棄官歸隐做了農民,還寫下了“晨興理荒穢,戴月荷鋤歸”的詩句,怎麼能不快樂呢?但是……書上說的……也許真的不可信吧。或者現在的農民,與陶詩人時期的農民不一樣呢。
未經他人苦,莫改他人志。
看看梁進發爸爸沾滿污漬的灰色外套,再看看梁進發校服領子上油黑的汗漬,陳芷汀不想再聊下去了。想到張劍正的批評。她的教育思想是舊産物,家長也是啊。家長不跟着時代變,老師超前不是找抽嘛?
陳芷汀撩起散發攏到耳後,點頭笑說:“好的好的,我再看看他的成績,有問題再聯系。”
老師漂亮得像畫中人,又溫柔得像……梁進發爸爸沒有可比的對象。他的社會地位讓他極少見到溫柔美麗的女人。鼓起勇氣講了半天的話,他也覺得口幹舌躁了。
轉身準備走,發現兒子的視線落在老師籃子裡的葡萄上。
陳芷汀也發現了,嘴角泛起淡淡的酸味,笑眯眯說:“來來,老師給你拿點嘗嘗。”順手拿出一串葡萄。葡萄晶瑩碧綠,在夕陽下透着黃粉的光,看着就甜脆爽口。
“不用了老師。我要和爸爸出去吃飯呢。”
梁進發是個木讷的學生,今天因為爸爸說帶他出去吃飯,一時高興,跟老師多說了幾句,已經面紅耳赤了,看老師要給自己吃的,臉上冒出一層油汗。
陳芷汀對學生努努嘴,輕聲說:“給爸爸嘗點,能去乏呢。”
梁進發看看從工地上趕回來接自己的爸爸,不知該怎樣推辭。陳芷汀将葡萄塞到他手中,錯過身子。梁進發爸爸急忙哈下腰擠出一個殷勤的笑容。
陳芷汀輕籲一口氣。她原本就愛笑,今天不知怎麼了,對着梁進發爸爸笑,笑後竟然覺得臉都僵了。假笑會長法令紋。奇怪,沒必要假笑啊。
回到家裡給真真打電話,真真說已經吃了學校的派飯,要“三長兩短”之後才回。
學校為了抓緊時間迎接小升初,經過“家長和學校的共同商議及一緻同意”,在周五放學後統一由學校派飯到教室,每個學生一份,吃飯伏桌休息半個鐘,操場活動半個鐘,再回教室上三節課。
真真說,老師把這個安排叫“三長兩短”。每個周五都得“三長兩短”之後才能放學回家。
陳芷汀心說什麼叫法,好好的每周咒一回人。也不好在真真面前講。至于後來他們初三老師把一天七節課改為八節課叫做“七下八上”,改為九節課時又稱之為“九九歸一”或“舅舅龜兒”(用四川口音讀,九九是龜兒子)都暫且不提吧。
看看時間,隻能等到九點再燒排骨炖魚湯了。又打電話給裘江,沒人聽。看着陽台環璃反射出自己身影,細長的灰色暗影。陳芷汀感覺到“落寞”這個詞的意境了。
買菜做飯引發的高漲情緒像遇到針尖的氣球,瞬間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