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師大人你幫幫我們吧。我肯定不把你搞女人的事告訴陳老師。我不破壞你們家庭。可是我男人,腳不救過來我家就完了……我孩子……不能讀好學校……可是咋辦呢?他爹的腳不治好我家就完了……先救男人啊……我不要你五萬塊了,你給我兩萬就可以啦……一萬也行啊……”
弟弟碰她好幾次,她才醒悟過來,用粗壯黑實的大手胡拉一下臉,抹去鼻涕眼淚,擦到褲腿上,又盯着裘江的臉。
裘江沒有被她的眼淚打動,鼻涕更讓他惡心。他坐直身子,從筆記本裡取出一個小小錄音機,冷冷說道:
“綜合你們剛才所說,我認為你們的行為已經構成敲詐罪,我不能給你們一分錢。你們先是敲詐陳芷汀老師,已經是犯罪,現在又來敲詐我,是罪上加罪。相信法律會給你們一個說法。”
“至于你們手上的相片,你們拿着吧。給陳老師看也沒關系,你們告訴她比我告訴她還更好。”
梁媽媽才發現對面男人的刀子早就準備好了。她站起來,好像沒有明白怎麼回事。
她想撒潑大鬧,辦公室冷冷的氣氛讓她沒處把“潑”撒出來。裘江的單眼皮下射出釘子一樣的光,透着蠻氣釘着她,告訴她他不怕,他清楚她想幹什麼。她站在那喘氣,手腳在抖。她要爆發。可她被無形的眼神釘住了腳,她需要一個咒語解開禁制,點燃她彪悍能量的導火線。誰進來,推她一下,罵她一句……
裘江撥弄小小錄音機,小東西裡傳出奇怪的聲音,是他們的,又非常陌生。
“……醫生說,我吃了葡萄沒吃肉,沒有拉肚子……
陳老師對我們孩子好,我們也知道,可我們也是,實在是沒有辦法……”
“啪!”裘江關了機子。
“是我叫警察拉你們坐牢,還是你們自己走?”
梁媽媽要罵人,可對手跟她不在一個層面。坐在對面的裘江,目光淩厲而冷靜,高高在上,罵陣對不上碴口,打人碰不到腳面。她像一隻受傷的麻雀,勉強挂在樹梢上,對着老鷹叫嚣,而冷厲的老鷹在高空靜靜滑翔,耳邊隻有呼呼的風聲。
梁媽媽要大哭大鬧大殺四方,可沒人進來勸她走或拉她走。送水的女人再沒出現。因為緊張,因為好一陣沒喝水,她的嗓子又幹又緊,皺成一團枯草繩。她感到一陣陣發暈。
裘江按鈴,立刻進來兩個保安,叉開兩腿,雙手抱在胸前,死盯着他倆不說話。她希望這兩個保安過來拖她,拖她出去,可他們隻是盯着她看。再轉過頭,裘江拿起筆記本,裝起小錄音機,推開門進入相連的另一間辦公室。
她等他出來,從她身邊走過時抱住他,坐在地上死不松手,看你怎麼辦,不拿錢就想走?沒門!
她定定地盯着那個門,棕褐色的眼珠閃着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死光。
那個門靜止得像千年冰山,沒有一點要開化的動靜。
好一會她才明白,那個從農村泥土地裡爬上岸的城裡人,已經從另一個門走了。
他走了,根本不需要從她身邊經過。
他在農村長大,知道農村人吵架耍賴的模式。他根本不過招!擺了一出龍門陣就走啦!
梁媽媽臉色蠟黃,身體發抖。她要爆發,要狂吠,要撕扯,咬出血,咬碎骨。
又進來兩個保安。四個保安都把手叉在腰間,似乎要抽出腰後别的警棍,又一動不動。男人吓得小腿發軟,把女人往外拉。
梁媽媽不要出去。可是這裡太小,那就出去鬧。她已經看清了,外面有小姑娘小夥子,隻要抱住其中一個的腿,地上一坐,就勝利了一半。
出了會議室,他們發現,剛才坐在外面的姑娘小夥全不見了。所有辦公室都空空蕩蕩,一個人影都沒有了。
要鬧!要大吵大鬧。
可是弟弟是坨狗屎,被四個保安吓成軟腳蟹,死命拽着她往外走。
不等她調整對策再鼓勇氣,人已經在外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