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的鈴聲一拉響,班主任都忙得見不到人。
兩天完成六科考試。語文先考完。袁诤分好改卷任務發消息:“抓阄定閱卷題目,迅抓迅改,不來的我代抓。”嶽曉明嘀咕一句“臭手”,匆匆回到辦公室親自抓。
陳芷汀抽到改作文,有點小開心。改作文是兩個人,隻需要翻全級一半人數的試卷;再者作文容易走套路,改順了很快。嶽曉明果真成為“臭手”,抽到人人恐懼的現代文閱讀,想跟陳芷汀換,陳芷汀堅決要求自己也要敢于說“不”。
嶽曉明用手指點點她,“陳老師,你變得有點壞”,又嘻嘻一笑飛個眼,“這樣我喜歡”。陳芷汀立刻有點心軟。如果嶽曉明再求她……猶豫間嶽曉明已經打開試卷,翻看閱讀文本了。
陳芷汀拿出兩個紅蘋果,一人一個。嶽曉明笑笑,伸長手臂到陳芷汀筆筒裡拿出水果刀,将兩個蘋果都洗淨削皮,兩人慢慢吃完,安安靜靜開始試改。先改出十幾份,交流答題情況後修正答案和給分标準,然後才能正式閱卷。陳芷汀戴上耳機,正在選擇聽純音樂還是歐美名曲,窗外傳來落雨聲。
怎麼會下雨了呢?考試時沒有看到變天呀。她猶豫一下起身去看。的确沒有下雨。清涼的秋風吹起,秋葉落下,飄零風中,沙沙籁籁,宛如雨聲。
陳芷汀一陣恍惚,想到歐陽修的《秋聲賦》。
“……初淅瀝以蕭飒,忽奔騰而砰湃,如波濤夜驚,風雨驟至……草木無情,有時飄零。人為動物,惟物之靈;百憂感其心,萬事勞其形;有動于中,必搖其情……”
又一陣沙沙籁籁。她閉上眼睛,聽出風中的葉子輕微的落地聲,幹枯的細枝清脆的折斷聲。籁籁之聲不再像細碎的雨點。雨點的下落有水的潤澤之氣,有雨滴落到枯草和塵土上的草腥氣,此時空氣幹爽,秋風清勁……
肩頭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是嶽曉明。
“你怎麼啦?”
“你聽,悉悉籁籁,像什麼?”
“風聲——雨聲——秋聲——心聲——聲聲慢。别聽了,聽出傷感,哪裡有心情改試卷。”
嶽曉明潇灑地将大拇指向後一翹,指向身三四疊試卷,一甩頭發,深沉吟道: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考試之悠悠,獨閱卷者涕下……”
傷感地一撩額發,婉轉回眸……陳芷汀剛被他逗出傷感,轉眼被他逗笑。邊笑邊擡頭看過去,張劍正的座位還空着。
英語明天才考,英語老師都去監考了。考完張劍正發“英雄貼”請吃飯。英語老師全部值晚修,桔子要跟張劍正一起出去吃面,張劍正不想單獨帶她出去,幹脆叫上嶽曉明和陳芷汀。
一人一碗面,張劍正就把四個人打發了,吃完帶着桔子匆匆回去值班。陳芷汀要跟着回去改試卷,嶽曉明餘興未盡,不讓她走,叫了幾瓶啤酒兩個小菜,兩人就着“秋聲”繼續聊天。
錢花得不多,酒喝得暢快,又聊得盡興,嶽曉明開心之餘又有點意外。陳老師不太喝酒,都是點到為止,今晚有點奇怪,叫了四瓶啤酒,陳老師跟他平分江山,竟然喝了兩瓶。
嶽曉明每講一個段子,陳芷汀都笑得滿臉绯紅,低頭掩嘴,眉彎似月,齒白似瓠。一向喜歡揭露黑暗,諷刺時事的嶽曉明,此刻也忘了憤世嫉俗。不傷大雅的俗事,網上流行的趣事,一件一件講來,能評就點評幾句,不想評論就圖個樂呵。
二人道再見之後,嶽曉明準備回家,想想家中的氣氛,又打消了念頭,把暢快的餘韻延伸到消失再回家。一來充分享受暢談的快樂,也是一種不浪費;二來帶着笑容回去,又要招來一通追問。
他想得很美。
想的越美,迎面而來的現實越悲催——
唐璇掙開姐姐阻攔的手,啟動摩托車沖向市區中心西側的圖書館。
又說去圖書館查資料,我不信,非抓你個現形不可。
不要以為我沒了工作你就可以為所欲為欺騙我!我是為你才丢了工作!你要是敢欺騙我輕視我我就死給你看!死有什麼了不起!我死了看你怎麼活!你要天天活在内疚裡!是你逼死了我!是你……每一個句子都是驚歎号,隻有在最後,想到自己死後男人身邊出現的新女人,唐璇才軟軟地傷了心。
第一層沒有。第二層沒有。第三層……好像第四層玻璃窗映出的側影有點像。
唐璇沒有喜悅。她拎着一隻憤怒的氣球飛奔而來,不為放飛,隻為引爆。眼前的場景像一個針尖,讓她的氣球嘶嘶嘶地漏了氣,全身的骨頭随着漏氣聲散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