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你眼裡到底算什麼
是我不溫柔還是不夠灑脫
這一場愛哪怕有些困惑
隻要你給我一個肯定結果
我在你眼裡到底算什麼
……
西大街的末端有一排紅燈籠。
西大街末端的路燈與靠近中心區的路燈不一樣,個頭似營養不良的孩子,光也是暈黃的瘦弱。時常會有幾盞燈被人為熄滅,黑燈下面是咖啡店、酒吧、遊戲廳之類在黑夜裡蓬勃擴張能量的地方。這一片的建築物也都不高,四四方方,像沉默的青石闆,裡面卻别有洞天。
别有洞天的标志是一排紅燈籠。燈籠挂在一座青磚樓伸出來的屋檐下。進去,負一層,有間人頭湧動的酒吧,昏昧的燈光下穿棱着追求快樂、消費痛苦或者打發時間的紅男綠女。一個黑裙黑絲襪的女人略顯突兀地獨自喝酒。
二十六七歲年紀,畫着濃豔的妝,遮蓋了白日裡妩媚柔弱的面容。妖豔的妝容,魅惑的眼睛,犀利恨毒的眼神,與四周暧昧熱鬧的氣氛格格不入。她一邊大口喝酒一邊看着手機,似乎在等人。翹在一邊的黑瘦長腿不停地抖動,像月夜裡奔跑在樹影下的狐狼。酒吧的燈光明明暗暗打在她身上,肩頸的投影緊張僵硬。這是一個處于憤怒和焦慮中的女人。
美麗的外殼框着飄忽的靈魂。
台上的歌手唱完下台換了人上來,不等換的歌唱完,她又召手,拿出一張紅票子,還點剛才的歌:《我在你眼裡到底算什麼》
“我算什麼!我算什麼!!”
“拿着!繼續唱!我在你眼裡——到底算什麼!”
這歌已經唱過幾遍了,服務員拒絕了她的要求,黑衣女子大喊起來,引起近旁也在喝酒的幾個男人的注意。他們相視一笑,頹糜的眼睛中有了一絲亮光。其中一個身材粗壯、穿着黑夾克的男人站起來,對着同伴說着什麼,大家哈哈大笑,在笑聲中他挑挑眉毛,抹順頭發,整整夾克外套,搖搖擺擺向歇斯底裡的女人走去。
女人的豹紋貂皮短外套扔在另一張椅子上,黑鉚釘的名牌手袋壓在外套上。恣意的張揚顯出她的不簡單。
黑色吊帶裙,黑色長靴,濃重的煙熏妝,紫紅的雙頰和口紅,猛一看像是鬼片中的女鬼。美則美矣,卻讓人望而卻步。
黑裙女人正是蔣紋紋。
她終于脫下優雅迷人善解人意柔弱可憐的外套,披上妖豔犀利、神佛不懼、鬼怪通殺的真皮出行了。這樣的裝束讓她痛快,讓她感覺自己無所不能。男人算什麼!我蔣紋紋機關算盡、死纏爛打也要跟你在一起,不就是——不就是——因為我——
最後幾個字蔣紋紋說不出口。眼淚瞬間鋪滿面頰,她一把擦掉。精緻的妝容立刻花了眼角。看着玻璃杯中變形的自己,她自嘲地笑笑,機關算盡太聰明,被男人當了棄子。這怎麼可能!
幽怨的歌聲讓她感覺自己像失戀的女主角,愛了一萬年卻被無情地抛棄。悲傷像江水滔滔不絕,一洩千裡,摧枯拉朽,沖垮了她鋼筋鐵骨的堤岸,沖毀了她精心設計的家園,一馬平川奔向大海,要帶走一切,淹沒一切。
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以?!
她想到自己為他做了那麼多事——我又不評全國勞模,憑什麼拼死拼活為你拉客!她想到自己為他克制欲望、勤儉持家、嬌媚溫柔的辛苦!她想到自己為他“流”掉的那個孩子——謊言講一百遍就是真的,沒有揭穿更是真的!她想到自己為他出賣色相誘惹王八蛋的付出——雖然她不在乎并樂此不疲,但做為一個已經身背良家女子“人設”的她而言,這個付出就是無私的奉獻,都要納入回報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