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芷汀對身邊男人蜻蜓點水的觸碰用波瀾不驚做了回應。
臉上波瀾不驚,身體卻從冷冰冰的僵硬莫名軟化了,好像春風隻刮過來一縷,冰封的大地就喀啦一聲松動了。
一直以來,她生活在狹小的空間裡,女兒學生男人父母,對其他的人和事,都是順其自然,依賴慣性思維說話行事,突如其來的幾次意外,打破她龜殼一般僵硬的生活模式,迫使她去看去聽去感知。
她看到裘江眼底的光散了,暗了。曾幾何時,他看自己都是“目光灼灼似賊也”。什麼時候起,他眼中的光不再“灼灼似賊”。她在寂靜的夜晚也想過,要讓自己更美更有風韻,同時也清楚,把自己培育成一朵美麗的花,一棵茂盛的樹,在男人眼中你隻是一棵菜,一根柴,你就隻能像菜一樣煮在湯鍋裡,像柴一樣堆在竈台邊。
用徐珊的話來說,我開成了花就要找花瓶供着,我長成了樹就要尋大地站着,幹嘛還要讓别人做主?她也醒悟了,女人要開成自己的花,長成自己的樹,不管有沒有人欣賞。蝴蝶不飛蜜蜂不來,清風不吹朗月不照,那又如何?就美個自己喜歡,罔顧其他。
對。我不為他,也不為他人,隻為這個标記為“陳芷汀”的女人。
她漠視自己的身體,漠視自己是女人,漠視求取功名的能力。每當講到古代仁人志士淡泊名利、一片冰心、兩袖清風之時,就似乎尋到一種回響,她因此活得不緊不慢、不急不躁,她覺得挺好。突然有個聲音告訴她:你錯了。你們都錯了。她懸浮在無聲無色的虛空,尋找新的落腳點。
她甯可聽徐珊嘻嘻哈哈地笑罵,也不願去想裘江遇到的女人;她甯願日夜批改作業聯系家長,也不願看到警惕的眼神懷疑的目光,風雲變幻,天翻地覆,都不要跟她有關系,她隻教好自己的書……
有時她會嘲笑自己,人前不愛講話人後喜歡瞎想。
上天是公平的,給了你一個胡思亂想的大腦,就收回了你喋喋不休的舌頭。像徐珊,人前高興起來,“話飛頓做傾盆雨”,讓你隻有聽的份兒,可是讓她寫一個簡單的報告,她都要抓破頭皮。
“我不願意想,你幫我瞎編一個。”次次都這樣。
前男友是哲學系的,在她的大腦裡灌輸了太多玄虛的東西,她一直抗拒他的玄虛,分手了反而讓那些玄之又玄的東西長驅直入。裘江是個極端務實的人,對抗他的功利性、實用性,讓她不知不覺又進入玄虛的境地。
為了對抗他的俗世“随便”,她精心營造出美的視覺。
裘江目不斜視地開車,嘴邊卻有若隐若現的笑意。老婆美不勝收,男人當然高興。她看到他嘴角的笑,卻倨傲地扭頭看窗外風景,不想找點說,也無話可說。
玻璃窗反射出一個美到讓她都有點陌生的女人。她知道那是自己,一絲驕傲,一種從未出現過的自信,慢慢浮現到嘴角。
徐珊在陳芷汀進門時就睜大了眼睛,卻在她走近後和兒子說着什麼。真真沒來,小佰立刻鬧騰着要回去,徐珊又打給塗亮催他快點。
徐珊氣色不好,衣着随意,陳芷汀略顯不好意思。她苗條随意,勝在氣質;徐珊豐滿豪放,勝在鮮麗,今天二人不約而同改了習性,襯得徐珊比往常醜了很多。她有對不住徐珊的感覺。
塗亮進來時眼睛亮得像個小燈泡,邊坐邊說陳老師今天真漂亮,陳芷汀更不自在了。裘江起身添水,輕拍她的肩頭,陳芷汀先是松口氣,又本能地欠起身,拉開了與裘江的距離。
塗亮看着對面夫妻間一尺寬的距離,小眼睛更亮了,嘿嘿嘿自己樂起來。
徐珊一直不和塗亮說話,吃到一半叫來出租先送小佰回家。一餐飯吃得莫名其妙就散了。
徐珊本想借酒勁批評裘江,給陳芷汀出氣,然後借機跟塗亮緩和關系,沒想到裘江兩口子似乎和好了,自己和塗亮反而上了更大的火。
回去時裘江說:“你今天震到徐珊了,她不高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