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真真吃飯。
陪真真聊天。
陪真真到小區打球運動。
真真不問爸爸去哪裡了,她也不提。該陪的都陪好了,真真開啟作業模式,陳芷汀安定心神,撥通看了無數遍的電話。
約好之後,陳芷汀去了徐珊開卡的美容院,報出徐珊的姓名和電話,可以用她的貴賓卡。美容師用娴熟的手法、高檔的護膚品抹去了女老師臉上常年住守的疲憊焦慮,恢複知識女性曾經擁有過的儒雅淡泊。
美容師按摩眉心和鼻翼兩側時提醒她,川字眉最傷女人神,法令紋最損女人形。陳芷汀放空大腦,默默聽她絮叨,不知不覺睡着了。
打開衣櫃,她又想謝謝徐珊,如果不是她帶着自己買名牌時裝,她将辱沒“初戀女孩+前女友+白月光”三個份量不輕的稱呼。
她想穿小羊皮長筒靴搭配秋裝旗袍,傳統與時尚的撞擊很符合她的心情。
撫摸旗袍上微凸的繡花,想象着它溫婉的褶皺和舒緩的線條,一種從未體驗過的美感浸沒胸口。
不!她很堅決地伸出手,将傳統美與現代美相結合的女人推進衣櫃。
三觀四美五德六藝,統統不要!
月白色的寬松套頭短腰羊毛衫,搭配青色暗花直筒裙,裙子的腰部是手掌寬的手工刺繡,走動時羊毛衫随着胸部起伏,會隐約露出一點肌膚。雖然已過四十,但她從未胖過,腰部肌膚還算緊緻光潤。
她生出别樣心思,要突破長期以來的無形枷鎖,飒一回,美一回,潇灑走一回。
披上直裰領暗格青灰色薄呢外套,搭配花紋繁複的絲巾,站在穿衣鏡前,自己都心生歡喜。花開春夜,風吹秋萩,雪落臘梅,月升寒沙。
真好!
出現在前男友面前時,像無數個故事中寫的那樣,她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像一個沉迷太久的夢境走到了眼前,真的、假的,已經分不出來了。
夢中有金黃的油菜花,彎曲的小道,嗡嗡的蜜蜂,帶籬笆的農舍。
夢中隻有一個模糊的背影,永遠看不清的青春張揚的笑臉……
日月有聲,籁籁翻卷;星辰有眼,灼灼凝望。
陳芷汀看見歲月的大書在面前如風浪湧動,站在波濤上的她,隻聽得見嘩嘩的翻卷聲,看不清眼前人,聽不清耳中問候。
她看見歲月在眼前人的臉上留下刻痕。她以為還是當年的他,卻忘了自己也早已不是當年的自己。她甚至有點茫然,不知自己是怎麼走進來的。
布滿陽光的茶座邊坐着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他正望向窗外。側面的剪影像影視裡的鏡頭,線條清晰俊雅,沉穩簡潔。他定格一般望着窗外,三七分的頭發在穿窗而過的陽光中随意而妥貼。
陳芷汀停住腳步。她難以相信那個側影就是他。淺灰色小方格西裝外套搭在椅背上。他身着青灰色毛衣,裡面是月白色棉襯衫,衣領有點軟塌,非常潔淨,貼在他的頸部,給人舒适悠閑之感。
在記憶裡,他的頭發烏黑濃密,總有小部分叛逆出脫,讓細碎的陽光在發梢穿插躍動;他的額角眼圍,皮膚緊緻,時常反射太陽的光斑;他的眼睛大而溫柔,雙眼安放在劍眉之下、鼻梁兩側,憂郁聰慧中,帶點天生的貴氣;他讀書時很靜,不讀書時總是動來動去,玩筆、折紙、塗塗劃劃……
窗外梧桐樹已經落盡寬大的葉片,幾隻黑白花的小鳥翻飛跳躍,像是發生了争執,啾鳴聲在室内也能聽到……
她終于站穩了,看清了。
沒錯,就是他。
陌生的側影和眉眼的細紋,熟悉的感覺和眼中的光芒。
像被第六感覺擊中,沉浸在鳥的啾鳴中的他突然轉過身子,正望見她緩步走來。
他帶點詫異地站起來。他的眼中是看見陌生人的神色,可他依然迎上去,毫不猶豫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