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的學問很多,遠遠超過書本上所得 。”
杜華生這樣對杜芝蘭說。
杜芝蘭的性子裡有很大的一處占比是遲鈍,這種遲鈍讓他不會心思敏感細膩,所以樂呵呵的混天然的大咧咧,同樣的也讓他不會察覺到周圍人的敏感關系,所以不知道平靜河流下的暗流湧動。
“談談我和你二哥吧 。”杜華生說。
......
杜芝蘭是家裡老幺,他和杜肆和之間差了十歲,自打他記事起,他就知道二哥和爹的關系不好,不是那種大吵大鬧的不好,隻是同在屋檐下,卻像是各活各的,毫不相幹的那種不好。
他因自己年齡小,從沒有去過問過,不僅是沒人和他說,連他自己也認為不需要知道。
當時的小孩子總被灌輸一個概念,不要去過問大人間的是事。
——你個小孩子家家知道什麼?
于是很快這件事就被抛到腦後,自取煩惱什麼的多沒有意思。
後來,他讀了書,忙着學習就更加沒有精力就好奇二人間的關系了。
在他眼裡,所有事情都能變得很簡單,尤其是家裡的事。在禮教維持的社會下,親情關系在大齊國可是頗受重視的。
由血緣關系維系的親情被認為是堅不可摧的。
一個是愛他的父親,一個是呵護他的哥哥,即使二人有點矛盾,但畢竟是一家人,矛盾什麼的遲早會化解的。再不濟,就這樣相看兩厭的生活下去,反正隻要他們能陪在自己身邊,繼續愛自己就好。
那些都是小孩子的想法了,現在想來會覺得十分的幼稚。
直到後來,二哥他真的離家出去住,他才隐約覺得二哥和爹之間看似平靜穩定的外表關系,實則如同一個枯樹幹,早已被螞蟻鑿空了内心,而讓這層關系徹底破裂的是他二哥娘親的祭日。
杜芝蘭現在想想,曾經自己也親自将二哥推向了懸崖。
一年前的祭日,本該到了應該去祭祀的時間,杜華生卻突然硬是要拽着杜肆和一塊兒去。
明明往年,杜華生都沒有幹涉過杜肆和的選擇,甚至還頗有種你不去最好的感覺,可偏偏今年,杜華生執拗地要求杜肆和去。
他說:“這麼多年了,你有去看過你娘嗎?她可是生你的娘,沒有她,你現在還活在這個世上嗎?”
杜肆和充耳不聞,坐在書案前,一言不發。
杜華生:“我知道你還在恨我,但是你不能因為恨我就去恨你娘啊,你娘是無辜的。你娘要是知道自己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都不去看他該有多失望。”
杜肆和依舊不說話,甚至連握筆的手都不曾抖動。
杜華生上前奪過杜肆和的毛筆,把它摔在地上,墨水滴在杜肆和的臉上,鼻尖上,順着面頰流到嘴角。
杜肆和面無表情地拂袖揩去臉上的墨漬。
杜華生繃緊了牙關,他聽見自己又說出了那句很久沒有說過,卻埋在他心底二十多年的話,“你别忘了,她可是因為你而死的。”
這回,杜肆和擡頭了,也開口了,淡淡回了一句:“是。”
杜肆和起身繞過杜華生往外走,杜華生僵在原地,氣得捂着胸口發抖。
杜芝蘭過來時,杜肆和已經往外走了,他不明所以,他隻知道爹去叫二哥祭奠他的母親,他隻知道這是二哥的母親,他隻知道自己還從未見到爹這麼生氣的樣子。
他喊住了杜肆和,說:“二哥,你真的不去嗎?”
杜肆和回應他:“不了。”
他還想說,為什麼二哥連自己娘的祭日都不去。但是杜肆和已經走遠了,他也就說不出口了。
杜芝蘭有一種莫名的直覺,這一去,二哥就不會再回這個家了,果然如他所想,後來杜肆和都沒有再回來過。
.....
杜芝蘭心說:自己真是個傻子,明明之前有大好的機會可以去問清事情的真相,可是他卻什麼都沒有去問,甚至還誤以為二哥是為了氣爹,才故意不去的。
原來那天不隻是祭日,也是杜肆和的生辰。
杜芝蘭才發現一直以來,都是二哥給自己過生辰,他還從未關心過二哥的生辰。一直以來,他把一切都當做理所當然,哥哥對弟弟好,因為他們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該和和善善的不對嗎?
很久後杜芝蘭才懂得這份好裡面,也許還藏着心疼的成分。
小時候的杜芝蘭就像是一面鏡子照射出另一個不會哭,也不會笑的,怪物的,小時候的杜肆和。
杜肆和出生起就沒了娘,而杜芝蘭一年後沒了娘,杜肆和在這個比他年少十歲的弟弟身上是否看到曾經的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