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後來談起這件事,就樂。
她說:“你們是不知道,我那些天簡直是謝謝不離口。”
又過了兩月,逢七月。
杜芝蘭趕着上路迎接八月的秋闱。
李珩起了個大老早特意跑到青竹寺摘了竹葉,又砍了一小截竹子,回家做成竹筒,往裡面倒入自己做的桂花釀。
喜娘趕忙做了好些個菇子肉丁餅還有肉馍用黃油紙包好,一并叫李珩帶去。
在渡口,李珩把一個包袱給杜芝蘭。
杜芝蘭颠了颠,笑說:“裡頭是石頭麼?這麼沉。”
李珩笑:“芝蘭兄是嫌棄了,那我可得收回去。”他狀似伸手去拿。
杜芝蘭趕忙把包袱像寶貝似地摟抱在懷裡,“瞧你說的,我還能嫌棄,就是你真的給我塞石頭,我也得接。”
“嗯……但願如此。”
“這是不信?”杜芝蘭說。
他有些急了,“君子所言必真,我不欺你。”
“好的君子,你省得口舌,一路上舟車疲勞,還加小心,這包袱裡頭是弟釀的桂花釀,還有喜娘做的餅。路上餓了,就吃幾口,能吃到喜娘做的餅,你也是有口福了。”李珩不再逗笑他,而說。
“這等好寶貝,我自是珍惜。沒想到考一次秋闱,能享這麼大的福分。我就是再多考幾次也不愁了。”
“打住。”李珩暼他,“你且放寬心去考,至于之後的事,放一邊兒去。”
“好喽,我的好弟弟,有你這番話,我定能凱旋。”杜芝蘭眉開眼笑。
兩人伸出拳頭于半空中碰了碰。
李珩說:“等你凱旋。”
“一言為定。”
李珩又把别在斜挎包裡頭的竹葉拿出來,遞給杜芝蘭。
杜芝蘭不解說:“竹葉?”
李珩點頭,解釋道:“這可不是普通的竹葉,青竹寺的,盛了那古廟的功德,好運連連。”
“青竹寺……”杜芝蘭把弄着竹葉,頗有些懷念,細聲說:“好久沒去過了,以後有機會定要去拜一拜。”
他又說:“對了,我書架上還擱了好些書呢,你平時隻管去看,帶回家也可以。在學堂還是要好好讀書,我想,對你來說,童試不難,這麼想着,我又要多一個秀才老弟呢。”
杜芝蘭擺出一副兄長的模樣來,說到後頭又忍不住洋洋得意地笑起來,神情裡滿是自豪。
李珩說:“會的,勿操心。”
杜老先生一直在遠邊盯着船,給這兩人道别的機會。
這會兒船來了,杜老先生扯這個喉嚨叫:“蘭兒,走吧,船來了。”
杜芝蘭最後和李珩道了别,又再三囑咐杜老先生保重好身子。
“爹,莫要逞強幹重活,平日裡别總杵在家裡,趁着天晴時,多出去逛逛,呼吸新鮮空氣對身子好,别跟自己較勁,心寬體胖,凡事别憋在心裡,還有那藥一定要喝,準時喝……”
“好蘭兒,甭說了,爹的耳朵都要起繭子了,這些天,爹聽你道了多少遍,再怎樣也得記腦子裡去,到了那邊,記得給爹寫封信來。”
杜芝蘭不禁眼眶發紅,半晌後說了聲“好。”
船在江上啟動,船尾在水裡蕩起水波,幾尾魚歡快地冒出水來吐泡泡,透明的泡泡在空中反射出渡口處送别的二人。
金色的陽光在藍淨的水裡鋪上魚鱗似的的霓虹。
船行将遠。
杜芝蘭忽地聽到很粗的一聲。
“臭小子,好好考,考不出一個功名來,就甭回家了!”
杜芝蘭渾身抖地一戰栗,回眸一看,那模模糊糊的身影不正是他大哥,杜傅羽。
他沒回答,朝杜傅羽的方向彎下腰,鞠了個躬。
随後轉過身去,一滴淚咻的自眼尾流下,滾燙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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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逢江曜,已是三年孝期最後一年的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