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還有别的人嗎?”卡洛琳遲疑的問道。
這間意大利小洋樓自他們入住還沒有收拾過,難免有些灰蒙蒙的。
“很抱歉女士,我們所有的保姆名單都已經列在這裡了。您要知道,雖然米蘭是座大城市,但需要會葡萄牙語和意大利語的雙語保姆還是不多的,您又不想要年輕人——”
“我是說我不想要年輕女性,更不要這麼漂亮的年輕女性。”
中介被嗆了一下,有些生氣。但考慮到不菲的傭金,他還是端正了自己的态度:“您是說,您能接受年輕男性喽?”
卡洛琳一時有些語塞。
她也不知道應該找什麼樣的保姆,但她知道如果再這樣下去,她和裡卡多今天估計又要無功而返了。
眼見她不反對,中介立馬從另一堆簡曆中翻出一本遞到了卡洛琳的手裡。
“他……才20歲?!”卡洛琳先是被簡曆上漂亮的證件照驚豔了一下,才查看其具體的信息,目光剛下移到年齡一欄就驚訝出聲。
“嗯,他還是個烏克蘭人。”中介補充道,語氣中莫名帶上了一些心疼,“他是個孤兒,兩年前,他孑然一人來到了意大利,窮困潦倒。我當時在火車站口遇見了他,給了他一份工作。”
“他當時被我安排着去照顧一對巴西裔老夫婦。後來老夫婦未成年的孫女愛上了他,他覺得愧對老夫婦就離開了那家人。”
“我本以為是您請保姆,所以不打算向您推薦男保姆。但既然隻是照顧您的愛人,那我覺得他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卡洛琳聽了中介的介紹,不由有些心軟。她本就是個心地善良的女生,隻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讓她還帶着一點女孩的脾氣和心性,外加裡卡多的保守讓她一直沒有安全感,她才鬧了這麼久。
而現在,她有點對這個人選有點心動,下意識地把簡曆遞給裡卡多。
事實上,卡卡的想法也和她差不多。這個人選很合适——出于同情心,他也不介意給他一個面試的機會。
見男女主人都同意,中介留下了這份簡曆,并安排對方明天先來見見他的雇主。搞定了保姆招聘的主人們也終于松了口氣,起身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而那張印着男人漂亮證件照的簡曆,就這麼孤獨地放在茶幾上,朝着天花闆。
……
第二天上午,卡卡家的門鈴适時響起。
“叮鈴鈴!叮——”
“咔哒!”
門鈴還沒響上第二遍,門就被卡洛琳一下子從裡面拉開了。
擔心了一夜保姆人選的她,第一次見到了這個她昨天同情心泛濫時選定的家夥——一個叫維塔利·克裡琴科的烏克蘭人。
這人個子很高,但看起來幾乎是個孩子。膚色很白,臉頰紅撲撲的,像是在夏天的戶外走了很久。他穿着一件潔白的襯衫,手上提着打掃用的工具箱,按門鈴的手懸在半空。
“您好,您是萊特夫人嗎?”男孩尴尬地收回了舉着的手。
卡洛琳“噗呲”笑了出來:無論是維塔利有些滑稽但一闆一眼的葡萄牙語,還是對她“萊特夫人”稱謂,亦或者隻是烏克蘭男孩的小表情,都惹得她很開心。
被女主人一笑,門口的小保姆看起來更加羞赧了。
“叫我卡洛琳就好,我還不是萊特夫人呢!”說着,卡洛琳就又“咯咯咯”地笑了出來。
裡卡多這時候正好探頭來看。隻見他的未婚妻把新保姆堵在門口,自顧自地樂不可支。而那個可憐的,害羞的烏克蘭人則通紅着臉,求救式地望向屋裡的男主人。
裡卡多走了過來。他一邊撫着未婚妻的脊背,一邊向新來的保姆介紹到:“我叫裡卡多,你可以叫我卡卡。這是我的未婚妻卡洛琳娜,你可以叫她卡洛琳。”
“我叫維塔利·克裡琴科,你們可以叫我維塔利,裡卡多先生,卡洛琳女士。”高高瘦瘦的烏克蘭人平視着卡卡,眼神真誠。
“很高興見到你,維塔。”卡卡的歡迎還沒說出口,離門更近的卡洛琳就熱情地給了維塔利的面頰上一個吻,并表示了歡迎。
房子的女主人領着他往裡走,剛剛還在和他交談的男主人就隻能幹巴巴地補上句“歡迎”。
女主人拉着維塔利把房子簡單逛了一圈,卡卡在旁邊跟着,講述着維塔利的任務:打掃房子,準備餐點,必要的時候去接送卡卡上下班。當然能在日常用意大利語和卡卡交流,幫他更好适應新環境是更好的。
他們把一樓的一間客房騰了出來給維塔利居住,那裡離廚房和一樓的大衛生間更近。
“就這些,可以嗎,維塔利?”
“沒問題,卡卡!”
維塔利鄭重說完,卡洛琳又“咯咯咯”地笑開了。裡卡多有些無奈地看向自己的未婚妻,給已經笑得肚子疼的她輕輕揉揉。
“不用那麼正式,維塔。”卡卡剛剛才讓烏克蘭人嘴裡那聽起來就變扭的“裡卡多先生”改成了“卡卡”,可現在“卡卡”又變成了另一個版本的“裡卡多先生”。
保姆新到家的第一天,男女主人不需要維塔利着急打掃衛生。他的當務之急是做好午餐和晚餐,拯救每天不是下館子就是為了做菜焦頭爛額的倆人。
而事實上,烏克蘭人也沒有辜負所托,趕在中午12點前準備好了午餐。
午餐做的有些倉促。烏克蘭人隻能用一些意大利的常見食材,盡可能快地趕制一份有點巴西風味的午餐。
不過午餐的口味不錯。雖然不是很正宗,但也挑不出什麼問題。卡卡和卡洛琳吃的都很開心。
如果說午餐過後,卡洛琳是下定決心留下這位保姆,那麼晚飯過後,她就徹底非他不可了。
由于時間足夠,下午的時候維塔利跑到了更遠的商超去買食材。受益于曾經服務過巴西裔老人,維塔利把兩人的口味捏的死死的。
吃飯的時候,維塔利一直觀察着雇主們的神色,生怕他們覺得不好吃。
但久違再次吃到家鄉菜的卡小豬已經埋頭在了晚餐中,沒注意到烏克蘭人的情态。還是卡洛琳非常有情緒價值的一邊和未婚夫搶飯吃,一邊毫不猶豫地桑巴式誇誇。
受到誇獎的維塔利害羞地笑眯起眼,白淨的臉上又暈出一抹酡紅。他來時穿的白襯衫在做菜的時候崩上了點油花,看起來不再那麼純潔,多了幾分煙火氣。
“你的衣服可以和卡卡的一起送去幹洗,我們辦了會員,不用擔心費用。”
卡洛琳接過維塔利适時遞過來的紙巾,一邊擦嘴,一邊向他提議道。
“謝謝您,您真是位心地善良的女士。”
這樣的回答如果是别人說,必然會讓人感到做作和油滑,但如果是從烏克蘭人口中說出,感覺就完全不同了。
非要說的話,那有點像卡卡和她說話的感覺,總是令人很舒心,很真誠。
她斜睨了一眼剛擡起頭來,嘴巴還油亮亮的卡小豬,頗為自得地把剛擦完嘴的紙巾放到一邊,張羅着要簽下維塔利——她之前能感覺到卡卡對她挑來挑去的不耐煩,但事實證明她是對的,這是一個皆大歡喜的好人選。
剛簽下維塔利的這幾天裡,烏克蘭人把房子仔細打掃了一遍,讓各處看起來煥然一新。
衛生打掃的也好,飯菜做的也好,卡洛琳和卡卡對這個保姆越看越滿意。
随着夏季結束,卡洛琳放心的返回了巴西,把卡卡交給了烏克蘭人照顧。
房子裡少了個女人,卡卡和維塔利的交流一下子少了許多,從一家親的主仆關系,變得更加公事公辦。
但男人間是有默契的。兩個人說話并不多,也并不需要太多的吩咐。卡卡不在家的時候,維塔利一個人收拾房子,準備晚餐,看看書;卡卡在家的時候,維塔利也安靜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不過會繞開點卡卡,讓他不受影響。
“你在看書嗎?什麼書?”
卡卡探頭,陰影投在維塔利面前的書上。
“沒,沒什麼。”
維塔利連忙把雙臂壓在書頁上。
但卡卡最後還是看到了維塔利在看什麼——那是一本關于基督教的哲學書,書中作者辛辣的的語句剖析了基督教的形成,發展和現狀。用語客觀辯證,内容基于客觀事實和大衆道德。
但那種理性的态度,就像是在把耶稣放在手術台山解剖,要仔細看看他是怎麼造出“五餅二魚”一樣亵渎。
“你是無神論者嗎?”
維塔利點點頭。
“我能看看你還在看什麼書嗎?”
維塔利遲疑了一下,回房間翻出了自己看過的書。
一時間,卡卡有些震驚。烏克蘭人的書不多,而且絕大部分都是在圖書館借閱的。但無論是那些拗口的社會學詞彙還是佶屈聱牙的長難句,都讓人一眼就看出這些書的不簡單。
最終,卡卡還是什麼都沒做,隻是把書合上,還給維塔利。
“你讀過聖經嗎?”
維塔利搖搖頭。
“也許你也可以看看聖經,和我講講你的看法。”
烏克蘭人猶豫着點了點頭。
從那以後,每逢禮拜天,他們會就會坐在一起聊天。聊天内容無非是《聖經》和哲學。
烏克蘭人很少發言。即便說話也不過是附和一些道德上的空話,而很少深入進信仰方面。但卡卡非常滿意。他感受到的不是一個人在敷衍他,而是一個不信仰上帝的人在踐行善行。他有時會聽見維塔利對善惡頗有見地的觀點,那讓他對上帝的信仰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