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廊下,西伯侯與姜子牙對弈。白梅靜靜綻放,西伯侯嗅着清甜幽香,含笑問道,“丞相,你何時才準伋兒入伯侯府為官哪?”
姜子牙低首微笑,輕然斂去眉間憂慮,“并非子牙故作矯情,實在是伋兒的身子尚未全可。”
西伯侯聞言神色略緊,眉梢不禁稍稍上挑,“本侯前天瞧着伋兒臉色還好啊,這孩子究竟是得了什麼症候啊?”
提起姜伋的症候,姜子牙再也無力維持笑容,“原本隻是寒氣侵體,不緻要緊,未料煩心之事接踵而來,密密匝匝地擾得他無法安歇,這才病勢纏綿痊愈難期。臉色看起來還好,隻因拿藥吊着,不過假象罷了。”
西伯侯聽着揪心,唏噓片刻,嗔怪道,“那你還忍心要他下廚,受煙火熏嗆着?”
“因為淑祥在廚房啊。”姜子牙無奈地歎了口氣,苦笑道,“伋兒孝順,個性又好強,在我們夫婦面前從來都不曾抱病喊痛的。我實在心疼,也不好再說他什麼。所幸伋兒打小受淑祥照顧,多少還能聽她幾句勸。”
西伯侯的眸光柔軟得好似染了霞光的雲彩,糅雜了漸次深沉的多重情愫。緘默片刻,西伯侯放下手中的棋子,“走吧丞相,咱們去瞧瞧伋兒。”
姜伋側卧在榻上,睡夢之中依然咳嗽個不停,姜淑祥凝眉不語,面色陰沉地緩緩收回了搭脈的手。暖簾忽而被輕輕掀起,華雲彎着腰把西伯侯和姜子牙讓了進來,姜淑祥聞得動靜忙整容斂衣屈膝相迎。西伯侯拂衣坐到墊在姜伋身下的褥子上,手背觸碰到姜伋額頭之時忍不住驚呼了一聲,“丞相,伋兒的額頭為何冷得跟冰一樣?”
姜子牙的心陡然絞了一絞,趕緊上前給姜伋叩脈。姜淑祥眉間郁色團聚不散,煩惱地說道,“果果的病根在于盤桓在肺腑之内的陰寒之氣,我和師尊商量了不少辦法,但都收效甚微。”
姜子牙思忖道,“要不把果果送去兜率宮,在太上老君的煉丹爐裡修煉幾天試試?”
姜淑祥搖頭否決,“沒用的爹,九道火符都抵擋不住冰室寒氣,煉丹爐也起不到什麼作用。”
姜子牙焦灼地攢眉,抖動長袖請出了天書。冰魄從婵娟沉魚檀木屏風裡款款走了下來,捂嘴笑道,“什麼叫病急亂投醫,我今兒個算是見識到了。”
西伯侯心神猛顫面露懼色,姜子牙橫過身子上前護住。冰魄奇怪地瞟了姜子牙一眼,不滿道,“我是顧念和姜伋同僚一場,這才特來施救。你們不領情也就罷了,犯不着跟防賊似的吧。”
姜子牙眼睛一亮,正要詢問冰魄究竟是何辦法,華雲卻在此時掀了簾子進來。冰魄聞聲附身在屏風上,華雲隻覺有冷風過耳,立刻回身掩好門戶。姜淑祥出言相問,華雲躬身回道,“是大小姐遣人傳話,請姜姑爺和孫小姐立刻回去。”
西伯侯神色略顯疑惑,姜子牙掐算過後眼角流出一絲怒氣。姜淑祥察覺姜子牙表情不對,遂溫言問道,“爹,家裡出了什麼事嗎?”
姜子牙哼了一聲,語氣不善,“百裡家的人又找上門了,吵吵嚷嚷地要你給百裡鵬一個交代。”
“交代?”姜淑祥莫名其妙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跟百裡鵬那都是上輩子的事了,還要交代什麼?”
姜子牙籲了口氣,沉聲道,“糖糖,你留在這照顧果果,爹娘自會打發他們。”他轉身與西伯侯拱手道,“多謝侯爺前來探望伋兒,子牙這就送您回府休息吧。”
西伯侯颦了颦眉,肅容起身,“丞相,本侯倒想聽聽,百裡家是要什麼樣的交代。”
姜子牙知拗不過西伯侯,且遮遮掩掩的也不妥當,遂無聲地點了點頭。回到丞相府,還沒進門,就聽見馬招娣粗裡粗氣的吼聲,“我說你們是不是有毛病啊,百裡鵬的死活憑什麼要我們家糖糖負責啊?”
西伯侯跨步入内,溫潤的臉龐浮起一層淺薄透明的嚴峻。姜子牙随着進來,目光瞥見躺在擔架上昏迷不醒的百裡鵬,微微怔愣。馬招娣見姜子牙回來,急忙上前去拉扯他的袖子,“相公,百裡家實在太過分了,老是這麼糾纏不清的。”
姜子牙瞥了西伯侯一眼,垂下羽睫安撫地拍了拍馬招娣的手背。西伯侯端然坐上主位,姜子牙攜馬招娣恭敬立在階下。百裡海夫婦亦不敢再造次,閉上了嘴巴退到了一旁。西伯侯俯瞰了絲毫不見醒轉迹象的百裡鵬片刻,頗有威嚴地肅聲說道,“既然孩子病了,那就應該先治病。至于那些恩恩怨怨,都暫且擱到一邊。”
百裡海夫婦惴惴地不敢多言,西伯侯朝着姜子牙揚了揚下巴。姜子牙會意,蹲身給百裡鵬診病。姬發從後堂出來,細聲請求,“丞相,可否讓我來?”
姜子牙一怔,躊躇一瞬後把位置讓了出來。雲氏動了動眉頭,不放心地看向姜子牙,“素來隻知道令郎在生意場上來去自如,不想還是位杏林翹楚?”
“姜公子?”西伯侯面色稍冷,聲音透着一絲絲地涼意,“這明明是本侯的兒子,你如何就把他當成了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