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招娣洩了氣似的斂起笑容，甕聲道，“我真有你說的那麼好嗎？洞房那日，你将家事托付于我，可這些年下來，這個家我是真的沒管好。”

姜子牙不解馬招娣為何突然沮喪，忙柔聲哄問，“咱們這個家溫馨和睦，多虧了夫人持家有道，怎麼叫沒管好家呢？”

馬招娣握上姜子牙的手，臻首枕上姜子牙的肩，“我要是真把家管好了，就不會有那麼多操心的地方了。你就說糖糖，新婚就與夫君分開，再見面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雖說侯爺和你都給她占了卦了，可命數這東西說不準的嘛。糖糖是西伯侯長媳，萬一生不出兒子，日後府裡哪還有她的立足之地啊。再講果果，跟鲛兒鬧成了那樣，水晶宮那邊還不知道要怎樣交代。還有哪吒那孩子，總是糖糖姐長果果哥短的，李靖嘴上不說心裡也會不舒服的。還有那個武吉，他啊……”馬招娣掰着手指頭一個一個地數下去，從姜淑祥到黃天化全都操心一遍。姜子牙聽得眉角直抽，終于忍不住攏住馬招娣的手指嗔聲抱怨，“招娣，你這數了半天，怎麼半個字都沒提到為夫啊？”

馬招娣愣了愣神兒，随即失笑，粉腮漩出兩個梨渦。武吉入帳禀報，稱姬發狩獵歸來，欲獻熊掌與姜子牙品嘗。馬招娣抽身而出佯作用力地推了姜子牙一把，連羞帶惱地把丈夫轟向了帥帳。武吉抿嘴偷笑，馬招娣叉腰揪了揪武吉的耳朵，兇巴巴地吩咐，“笑什麼笑，去，把高明高覺叫過來，留神别讓你師父知道啊。對了，别忘了備些清粥小菜給你師父，我估計他也就能夾一筷子。”

武吉揉着耳朵晃悠出去，雖然小聲罵了好幾句母老虎，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完成了馬招娣交代的任務。高明和高覺避過衆将和羅刹來見馬招娣，施展神通仔細察看西伯侯府。在得知姜淑祥在西伯侯府一切安好後，馬招娣松了口氣，又請求道，“你們再幫我看看聽聽，果果他過得好不好？”

“這……”高明和高覺相視一眼，俱是惶恐雙雙半跪，“夫人，擅窺公子私隐乃是重罪，臣等不敢犯禁。”

“哎呀，起來起來快起來。”馬招娣彎腰扶起高明和高覺，掬着關懷說道，“我跟你們說，當娘的想念孩子是天經地義的。再說了，你們自己看看聽聽，那是大不敬。現在是我請求你們幫我看看聽聽，這就不算犯禁了對不對啊？”

高明和高覺仍然猶猶豫豫不敢答應，但受不住馬招娣闆臉催促，磨蹭了許久還是照辦了。馬招娣正翹首等候，沒想到閻羅王居然會在這時現身，沖着高明和高覺張口就呵斥。高明和高覺慌張匍匐，馬招娣見狀立馬出言解釋，“是我求他們幫忙的，你罰我好了，真的不關他們的事。”

閻羅王責怪地睇了睇高明和高覺，擡手将他們揮退之後，盡量用平和的語調跟馬招娣解釋，“姜夫人，我明白您愛子情切，但殿閣有殿閣的規矩。高明和高覺是低階冥官，隸屬陰府，按例是沒有資格過問公子行蹤的。其實姜夫人也不必費這樣的周章，因為公子言行皆有起居注詳細記錄，姜夫人想知道什麼，您直接翻看就行了。”

“好啊，謝謝啊。”馬招娣僵硬地扯動了兩下嘴角，勉強擠出一張笑臉。對上閻羅王誠懇的眼神，馬招娣忍不住一陣腹诽。他打量她不知道啊，且不說那起居注上密密麻麻全都是丹青文字她根本看不懂，泰山府君那隻老烏鴉會準她翻看姜伋的起居注才怪呢。其實馬招娣也沒想窺探别的，她不過是對姜伋把鲛兒挪進丞相府安胎這事犯着嘀咕，怕他們小兩口鬧别扭罷了。她也有考慮過要不要直截了當地詢問姜伋，奈何兒大不由娘，她實在不好把控太多。閻羅王冷眼旁觀，倏然瞧出馬招娣的心事，不免感歎，“說來也怨不得夫人，其實臣也不解公子此舉何意。明明厭惡氐氏，還非要把她擺到跟前。”

馬招娣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揣手倚床，“氐氏到底是家主自個兒選的，我就是再不樂意也隻能往好了勸。退一萬步講，就算做不成夫妻，也犯不着做仇人嘛。”

“臣之見，公子和氐氏應該成不了仇人。”閻羅王蹲在馬招娣身前，熨帖許諾，“夫人之憂慮，即是上殿之憂慮。臣忝居執公子執事，必定鞠躬盡瘁為主分憂。”

馬招娣萬分相信地點了點頭，至此才露出一個真心笑容，“閻羅王忠心事主，果果有你照顧，我沒什麼不放心的。真不好意思，煩你跑了這一趟。時辰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了。”

閻羅王告辭離去，姜子牙掀簾進來。馬招娣直起身子，姜子牙緊走上前将妻子攬入懷中，“你跟閻羅王的對話我都聽到了。招娣，果果的婚姻我們管不了，就讓一切順其自然吧。”

馬招娣斂了斂眉，前額蹭了兩把姜子牙的衣襟，刻意扯來了旁的話頭，“二公子不是請你吃熊掌嗎？你這麼快就吃完啦？”

姜子牙寵溺地笑笑，無奈漾開嘴角，“那熊掌還沒上桌就被哪吒他們給偷吃得差不多了，就連金吒送來的那十筐菩提子為夫也隻有看一眼的份。”

“我就知道。那幫小饞貓一聽到吃個個都能跑第一，你哪裡搶得過他們啊。”馬招娣端來武吉早先備下的粥菜，單手托腮陪着丈夫用膳，“我說牙牙，你沒搶着飯吃，不會連水都沒搶着喝吧？”

姜子牙聽出馬招娣是在揶揄自己，于是故作氣惱地夾起幾塊醬菜塞進馬招娣的嘴裡，“還不都是你，心慈面軟地把這群孩子給寵壞了，害得我現在沒飯吃。”

馬招娣簡單嚼了嚼，陡然團起眉毛吐了出來，“姜子牙，你就仗着無論怎麼欺負我都不會離開你，所以成天的欺負我。”

姜子牙賠了個讨好的表情，暧昧湊近馬招娣臉頰，“誰叫夫人滿心滿眼都是孩子，為夫若再不欺負欺負你，隻怕夫人都已不記得為夫了。”

“說得這般可憐，好像我真的給你多少氣受了似的。”馬招娣嗔了姜子牙一句，欠身給姜子牙盛湯，“我才不信你在帥帳裡隻是喝茶呢，看你這麼有興緻，莫非與姬發談攏了？”

姜子牙彎了彎唇角，竟露出了一抹欣慰笑容。帝辛二十五年四月，姬發派遣武成王黃飛虎總攬界牌關招降事宜。同年五月，界牌關守将蕭吟率領麾下士兵開城獻關。姜子牙登樓臨風，拂動長袖吞吐着風雲，“高明高覺，是時候看看聽聽朝歌王宮裡的動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