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仆熏香鋪被完畢躬身退下,閻羅王輕腳走到猶自伫在窗前深思的姜伋身邊輕聲言道,“公子請歇息吧,不管多要緊的事兒您都得先養足了精神才好處置啊。”
“嗯。”姜伋回過神來往榻上過去,突然眼前一黑腳下一個趔趄。閻羅王見狀面色猛地一變,趕忙扶着姜伋到榻上躺好,同時命令殿外值守的婢仆馬上請俞跗過來。姜伋躺在榻上隐約感覺渾身發冷,俞跗到來細查脈象,片刻之後起身與閻羅王說道,“公子虛熱不退咳疾加重,敢問執事究竟有否遵照醫囑照顧公子呢?”
閻羅王下意識地看了姜伋一眼沒敢吱聲,俞跗見狀臉色又嚴肅了兩分,“閻羅王,公子病情反複久久不愈,你實在不該這般縱容公子。”
閻羅王低着腦袋連連道喏,姜伋欲出言替閻羅王分辨不意反招來俞跗一頓訓斥,“公子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明知自己心火摒除身子不甚強健,居然還這麼不知愛惜!”
姜伋臊着臉龐縮了縮脖子,俞跗重重一歎出去配方煎藥。閻羅王低眉坐到姜伋躺着的褥子上,俯身為他蓋好被子,“俞先生明明叮囑過您不能吹風,您還陪着姬昌夜登城樓,還把自己的外袍解下來給了他。”
“高處不勝寒,我尚且受不住,西伯侯怕是要……”姜伋頓了頓,沉了沉臉色仿佛是在自言自語,“西伯侯大限近了。”
閻羅王沒有接話,抿唇不語更像是一種默認。姜伋向裡翻了個身,很是疲憊地阖了阖眼目,“羅刹是時候去陽間了,你讓福伯裝一盒點心給他帶着,再給高明和高覺各自備一份。”
“喏。”閻羅王即刻把姜伋的吩咐傳了下去,不多時羅刹便護着馬招娣拎着食盒出現在了姜子牙的面前。哪吒貪吃立刻湊上前去讨要,得知這些點心居然全都是冥食後登時掉下了小臉。馬招娣耐着性子把哪吒給哄了出去,姜子牙問候完羅刹之後伸手攬上了妻子的腰身,“怎麼了,心情不好?”
此刻哪吒和羅刹均已離開營帳,馬招娣自不必再捏着一副溫柔端莊的架子可以舒舒服服地靠進夫君的懷抱裡痛痛快快地抱怨了,“鐵家人真是讨厭,都死了還不消停,到底是誰給他們的勇氣啊!”
姜子牙疑惑垂眸,“你不是去聽審了嗎?他們總不至于一直都沒開口吧。”
馬招娣用力地咬了咬牙齒開始痛聲陳詞,擁住自己身子的原本屬于姜子牙的兩條手臂在她的眼裡也漸漸變成了那些不講情面的鬼差的鎖鍊……
“你們放開我!”馬招娣奮力掙脫開身旁兩邊鬼差的束縛,沖着座上的泰山府君以及楚江王、卞城王、陰府府主阿傍、五道将軍蓐收和酆都主官斬衰不住地龇牙咧嘴,“我兒子被你拘在屋裡連門檻兒都邁不出去,你明明都知道為何還要放任這隻壞東西胡說八道污蔑我兒子!”
泰山府君攢眉呵斥,“馬招娣,你若再大呼小叫幹擾審案,本君便命鬼差割了你的舌頭!”
馬招娣聞言不自覺地面上一怯,姜伋望着泰山府君突然開口,“君上,可否容臣問幾個問題。”
泰山府君颔首允準,姜伋躬身謝過轉頭瞰向這個名喚方正這會兒正伏跪在地的仰首男子,“你把剛才供述的内容再說一次。”
方正并不大畏懼姜伋,梗着脖子說道,“說多少次都一樣,我就是受你指使去了結鐵家人的。你說你害怕鐵家人會再來糾纏,所以就給了我二百……”
“我都是怎樣交代你的,一五一十說清楚!”姜伋厲聲截斷方正話語咄咄逼問,方正似是早有準備張口就答,“你說你痛恨鐵家人找上門來糾纏,所以派我去了結他們,還說事成之後會給二百兩黃金給我。”
姜伋彎下身子雙手壓膝,黑黢黢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方正雙眼,“二百兩?你前頭不還說是三百兩嗎?”
“是啊。”楚江王翻看了一眼方正先前的供詞,橫眉說道,“明明說是三百兩,怎麼現在又是二百兩了?錢數亦是量刑的重要依據之一,到底是多少,報個準數!”
方正的眼神透出幾許迷惘,姜伋不再給他時間疾言催促他快速作答,“說!到底是不是三百兩,是不是給你的金條,快說!”
“是三百兩,是金條!”方正禁不住姜伋擾攘痛下狠心作了回答,姜伋斂了神色緩緩直起身子,“在座的各位都聽清楚了吧。”
“回公子的話,臣等聽得很清楚。”卞城王點了點頭,一雙黑瞳迸出幽藍的微光直直逼到方正的身上,“既然是事後給你,你怎麼會知道是金條啊?”
方正露出幾分慌張,“是……對,姜伋吩咐我的時候提到過,事成之後他會給我金條。”
“是麼?”卞城王嗤笑一聲,“那為何你在枉死城第一次錄取口供的時候卻沒有講明呢?你明明連那日公子衣服上的花紋都記得清清楚楚,怎麼就獨獨忘了這個金條呢?”
“我……那是……”方正亂了口齒不知該如何自圓其說,楚江王低下眉目微微側首,“君上,方正是執行擊殺任務之後被無端滅口的,死時應懷有極大的怨念,按理說最不該忘記的就是背後指使者的身份和當時作下的承諾,由此可見,方正是在說謊。”
“我不敢說謊,真的是姜伋唆使我幹的,他言之鑿鑿,說隻要我殺了鐵家人,他就會給我三百兩黃金!”
“你看清楚了,你第一次錄口供的時候,說的可是兩百兩黃金!你被殺之時不是還摟在懷裡正數着的嗎!”阿傍肅着表情着鬼差把手裡的供詞遞了下去,方正忍不住狂喊驚惶的眼光四處亂竄,“我冤枉!真的冤枉!真的是姜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