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家主打發主母回主宅?”往外清人絕對是一件苦差,何況此事的禍首還好端端地坐在這兒與一家之主談笑風生。姜伋沒好氣地刮了華雲一眼,翻過身子哼哼唧唧,“不打發她你倒是給我選個人哪?隻管闖禍不作善後,一天天地淨給我找事兒來了!”
“奴才知錯,以後再不敢了。”華雲見姜伋又要動氣幹趕忙賣乖賠笑,姜伋跟華雲聊了這些時候困勁兒上來終于再度淺淺睡了過去。屋外蟬鳴戛然而止,閻羅王重新挽好簾子沖着華雲蹙眉說道,“雖說公子患病需要防風,但也得讓公子透透氣兒不是?”
“閻羅王所言甚是,此事是奴才疏忽了。”華雲不卑不亢地道了句罪過,面帶微笑地溫聲問道,“對了,我服侍家主多時未見小敖身影,這小子素來畏熱,莫不是又不知貓到哪個角落裡躲懶去了?”
“小敖前些日子病了,公子特準他歸家養病。”閻羅王還是擔心吓着華雲于是随口扯了一個再尋常不過的由頭,華雲也沒打算刨根問底點了點頭後便依着平日的規矩安安靜靜地侍疾守夜去了。自今時起一連幾晚姜伋都是睡了醒醒了睡地反複折騰,華雲自是跟着他漸漸熬出了一張昏黃憔悴的臉龐。
“你這是怎麼了,這幾天你都沒睡覺嗎?”鲛兒完成姜伋的吩咐後未作耽擱立馬返回,疾步入内時瞥見華雲眼下鴉青不禁一愣。這會兒哪吒與李靖黃飛虎皆在房中吃茶,姜子牙則是側耳聆聽散宜生彙報針對山陽城富商陳記的調查結果,衆目睽睽之下為消疑慮華雲隻得噗通一聲雙膝落地,“罪奴處事不周連累家主心下慚愧,故而連夜來輾轉反側以緻在主母面前失儀,還望主母見諒。”
“是麼?既知自己有罪,那你更該長眠不醒才是,怎地反而會睡不着覺了呢?”鲛兒回過神兒來嘴角立時噙上一縷獰笑,向來溫柔的眼眸也陡然泛出一層怨毒。散宜生以為鲛兒動了殺心額上即刻冒出一串冷汗,姜子牙以眸光穩住散宜生峻起臉色沉聲說道,“家主已發話饒華雲一命,主母也請手下留情吧,就當是為家主積福納德了。”
“既然家主發話了,我自然沒什麼可說的。”鲛兒利着嗓子敷衍過姜子牙後擡腳就走,衣袂翩然帶起冷風一陣吹得姜子牙周身一個激靈,“我是在西岐丞相府内沒錯吧,怎麼一陣風吹過來我覺得自己是在馬家主宅呢?”
“誰叫師叔你一心護着這個叛徒呢?”哪吒剜了伏身在地的華雲一眼嗔聲數落,姜子牙微微一歎擡手示意華雲起身,“眼瞧着就到七月十五了,我也是不想你果果哥的生辰染上血腥。”
“那也該狠狠地揍他一頓才是,要不是他害果果哥坐牢,果果哥也不會病倒。”哪吒猶自為姜伋憤憤不平,姜子牙這次沒再接話轉頭朝散宜生颔首,“你繼續說。”
“喏。”散宜生拱了拱手,禮畢後接着說道,“據臣調查,那陳記與朝歌方面沒有任何牽扯,他隻是吃定了馬家行事低調想要以此賴掉那筆欠款而已。臣已經迫令陳記交還欠款,同時出面請求山陽城主撥錢助陳記渡過這次難關。”
“做得好。陳記畢竟是山陽城主的座上賓,隻要他跟朝歌那邊沒有牽扯,該給的面子咱們還是要給的。”姜子牙對散宜生的處理方式表示了肯定,正準備撿起另一樁要事與散宜生商讨時不經意瞥見鲛兒紅着眼睛從簾後快步出來舉袖遮面而去頓時怔忪,“這又是怎麼了?”
“沒什麼。”馬昆故作輕松地掀簾出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低聲解釋,“主母此番整饬主宅過于雷厲風行了一些,不是什麼大事兒,姑父無需放在心上。”
“如此我便安心了。”姜子牙别無他話隻作淡然一笑,隐于眸中的别樣色彩卻如灑在絹帛上的濃墨無限滃染開來。姜伋穿着素白寝衣半躺榻上神色複雜難辨,馬昆抹身回來跪坐在姜伋榻前表情忐忑,“家主,您說姑父會否已經知道咱們與伯夷叔齊的約定了呢?”
“爹不知道自是最好,若是知道,我料想爹也會選擇閉嚴嘴巴。這事兒算是告一段落了,眼下咱們該做的是清除之前留下的一切痕迹,不能給姬旦留下任何的把柄。還有,伯夷叔齊一定會采取反制措施,這陣子我們家會很辛苦。”
“再辛苦也撐到黎明前的黑暗了,為兄如今隻怕他朝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會有厚雲擋在咱們前頭。”
“有厚雲替咱們擋着陽光有什麼不好?難道大哥想被驕陽給活活曬死麼?”姜伋蓦然笑得恬靜從容,擡眼望向斜傍東窗的霭霭浮雲,“姬旦打壓外戚沒有錯,畢竟将來這天下是要冠上姬姓的,百姓總是把姜丞相挂嘴上終究不是個事兒啊。”
“姬旦的出發點當然是好的,但我還是覺得他有些着急了。姑父手上的權勢是侯爺給的,既能給出去自然也就能收回來。一朝天子一朝臣,有數的。”
“你以為姬旦的目标隻有爹麼?這回姬發拼盡全力保下馬家,他想要我如何回報,我知道。侯爺曾斷言姬發會英年而逝,他想借我與姬旦維持朝堂平衡,好讓我長姐與我那未來的小外甥可以穩居寶座,這份苦心我更是不能不加理會。姬旦要踩着我便讓他踩吧,他踩我一分,姬發便擡舉我一分,左右我也不吃虧,這也沒什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