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麼?呵,你怕打擾我養病,倒不怕打擾你母親和你哥哥過好日子啊。”姜伋語調明顯開始不善,上身挺直前傾迫向華彩,“我給你擇婿時對你說過的話,你可還記得?”
“奴婢記得,家主要奴婢與母親哥哥從此陌路老死不相往來,家主還對奴婢承諾,奴婢出嫁之後,家主就是奴婢的靠山,無論奴婢在婆家受了什麼樣的委屈,家主都會替奴婢做主,給奴婢撐腰。”華彩仰望姜伋心懷無限感激,畢竟全賴姜伋提點幫襯,她背負污名仍可被聘良家為人正室,即便是作續弦也不曾遭人半點輕慢,更是一過門就主持中饋當家做主。平心而論,姜伋是一位好主子。從前馬家有一個奴婢婚姻不順走投無路攜子投奔,姜伋二話沒說便收容安置,如今母子倆俱留在馬家做工生活很是安穩。正因有此前例,加之她自小服侍姜伋的情分,她才有把握姜伋在得知自己處境艱難後,隻要自己沒有違背姜伋的命令,姜伋就一定不會袖手旁觀。“家主明鑒,奴婢自出嫁後,時時恪守家主教誨,與母親和哥哥的确再無往來。”
“到底是相見陌路還是藕斷絲連,隻有你自己清楚。當年你母親和你哥哥是如何把你一步一步逼上絕路,你更清楚。我說過,一個人出身卑賤不要緊,但若自甘卑賤,那就無可救藥了。你丈夫喪禮未畢你便來找我,想要什麼便痛痛快快地說吧,我沒空在這兒聽你廢話。”
姜伋接過鲛兒遞上來的冒着熱氣的濃茶慢慢啜飲,這個時辰他習慣飲一杯濃茶用以提神。跪在下面的華彩深吸一口氣從袖中取出一本竹簡高舉過頭,華雲接過代為呈上。姜伋放下茶杯翻閱竹簡,讀罷順手遞給鲛兒鄭重說道,“我當年向嶽家下聘時,聘禮裡面的确有兩瓶梧桐酒。梧桐酒能配海鮮不假,但那酒是我按照夫人的體質、口味專門釀制的,無法大面積推廣售賣。你丈夫的前妻是誤食海鮮中毒身亡,我怕你重蹈覆轍,在你婚前還特意請人教導你到了營丘需要注意什麼。你應該知道,任何一種酒,配海鮮食用都是很危險的。你跑來跟我談合作,無非就是想讓我幫你把你丈夫的海鮮館攥入你自己的掌心。你要我幫你,要我跟你做生意,那就必須讓我看到你的誠意。”
“奴婢明白了。奴婢一定會讓家主看到奴婢的誠意。”華彩深深一拜伏身在地,她在夫家這些年,當家主母也不是白做的。姜伋想要的誠意是什麼,她自然聽得明白。姜伋閉攏疲乏雙目揮手示意華雲将華彩帶了出去,馬昆掀簾出來搖了搖手裡的扇子,“恕愚兄直言,家主此時不宜涉足營丘市場。營丘臨海,固然占漁鹽之利,可馬家現在并沒有多餘的胃口去吃這塊還沒來得及料理的肥肉。先前家主将目光對準錢塘,但因華雲的失誤,導緻主宅對錢塘的投資沒能及時到位,望江樓趁虛而入搶占錢塘市場,這個時候若将攤子鋪得太大,恐會左支右绌顧此失彼啊。”
“我并未答應華彩與她合作,酒在營丘的需求量極低,馬家是否涉足營丘市場尚待斟酌。我請大哥過來,主要是想讓大哥幫我琢磨琢磨,這個華彩到底有沒有問題。”姜伋靠上軟枕睜開眼睛,食指指尖不輕不重地在憑幾上慢慢叩着,“營丘偏遠,現在又是戰火紛飛魚雁難通,如果華彩确實遵照我的意思和她的母親哥哥徹底斷絕了往來,那她的母親跟哥哥究竟是打哪得來的消息呢?我在她丈夫的海鮮館訂了一年的牡蛎,出了這麼大的事兒,沒道理我會是最後一個知道啊。”
“家主是懷疑今日發生在丞相府門前的鬧劇是有人故意涉設計的?”披着一身剮,敢把國君拉下馬。華彩的母親和哥哥為了錢無所不用其極,國喪期間,官員為了不影響今後仕途選擇拿錢擺平息事甯人也是有的,她們母子敢找上門來也許就是吃準了這一點也未可知。“家主會否是多心了?”
馬昆小心翼翼地問出這句話,姜伋挑了挑眉毛淡淡笑道,“或許是吧。左右大哥閑來無事,就去打聽打聽吧,全當是安我的心了。一樁家事而已,孩兒處理就好,爹娘就無需操心了。”
“是不是家事,那要看事情的矛頭究竟指向誰。”坐在一旁一直緘默的姜子牙此時突然開口,清冷俊顔隽染冬月斑斑寒光,“華彩的母親和哥哥鬧上門來的時候你姐夫也在,你姐夫既知道了,你長姐也必定會知道。你能想到的,你長姐也必定能想到。你長姐既想到了,你姐夫會想不到嗎?”
帝辛二十七年元月十五,姬發下旨正式冊封姜淑祥為大周王後,并尊其父姜尚為國丈,封其弟姜伋為武安君。二月十七,朝歌方面截獲一封來自西岐的密信,乃姬發親筆,破譯之後内容如下:吾準卿謀刺子受。一語激起千層浪,如今周軍正在渑池縣厲兵秣馬虎視眈眈,值此兩軍對峙的關鍵時期朝歌城内決不能出現政變叛亂。于是帝辛嚴令費仲尤渾徹查此事,務必将藏于朝中的佞臣一網打盡。費仲尤渾根本不懂這些隻管撈錢,這清查逆黨的差事到了他們的手裡自然而然也就變成了貪利的工具。他們先派出官兵把凡是對帝辛有所微詞的官員百姓全數羁押,然後放出口風,肯出錢疏通的就無罪釋放,不肯出錢或者壓根兒就沒錢賄賂的就嚴刑逼供亂扣罪名以圖交差。朝歌城内自姜後被廢、比幹剜心、姬昌造反之後本就人心浮動,但那時聞仲尚在,有他恩威相濟城中局面才算是暫時穩定了下來。現在費仲尤渾又開始動不動就炮烙、推人下虿盆,聞仲在世時好不容易撫平的朝歌城又被攪和得烏煙瘴氣戰戰兢兢了起來。二月二十八,遠在渑池縣阻擋周軍的申公豹秘密返回朝歌會見九尾狐,單刀直入厲言要求她必須勸阻帝辛停止清查逆黨,“大姐,費仲尤渾就是兩個草包,當初是為了判斷姜子牙到底有沒有安插細作在朝歌才不得已把他們放到那個位置。現在他們兩個拿着大王的旨意在外面恣意妄為,把整個朝歌變成了一個人人自危的大煉獄。大姐,你若再坐視不理由着他們胡鬧下去,這兩個草包必将損盡大王的名聲,斷送成湯六百年的江山哪!”
“照你所言,費仲尤渾的确不堪任用。你放心,我會勸谏大王換掉費仲尤渾,隻是清查逆黨的行動決不能停。”
“攘外必先安内,這個道理我懂,大姐執意要查我也不反對。但是大姐,現在我軍正在前線作戰,這個時候後方絕對不能亂。聞太師費了多少心血才把思變的人心一點一點地給攏了回來,大姐要想保住大王的王位,就絕對不能讓朝廷失去人心。聽我的,清查逆黨的事情交給伯夷和叔齊去辦,千萬别再讓那兩個草包染指此事!”
帝辛二十七年三月初一,朝歌表面停止清查逆黨之事,而姜子牙見到密報上寫着帝辛采納申公豹谏言令伯夷叔齊暗查逆黨時卻不禁颦眉連連:申公豹……此舉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