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姜伋拜見丞相,南宮将軍。”姜伋放下茶杯起身整衣下拜,姜子牙擡了擡手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姜伋與桓問身上溜過一圈兒,“起來說話吧。”
“謝丞相。”姜伋行禮起立側過了身子,姜子牙走上主位落座南宮适随之坐到了下首。桓問起身面向主位而站,南宮适請示過姜子牙後正色問道,“你是誰?怎麼就成了伥鬼?又是何故化名桓問投身西岐入我帳下?”
桓問作揖道,“回将軍,在下姜文煥,家父正是被帝辛冠以謀反罪名冤殺,醢刑而亡的前東伯侯姜桓楚。”
“什麼?!你竟是東伯侯遺孤?”南宮适陡然站起聲音驚到發顫,桓問蒼白着面頰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東魯慘遭血洗時,我正在外遊學,故而逃過此劫。在家父故交幫助下東躲西藏了半年多,終于行迹暴露被追兵所殺。我不甘就此服死,遂與冥界泰山府君結下契約,就此成了一名伥鬼。及聞西伯侯有伐商之意,我這才化名桓問投身西岐。那日,泰山府君對我說,他孩子病了,他實在勻不出心思管我,便同我解了契約,自此我便在各個冥官手下輪轉。這幾日,我之所以閉門不出,又将房間以油布罩住,就是因為我又要換契主了。舊約既除新約未成我不能見光,這才如此的。其實本不必如此,伥鬼更換契主均是在人間子時進行且更換間隔不會超過六個時辰,這次不知何故竟拖延了這些時日,末将險些魂散魄消。”
“未能及時同你結契的确是本座失職,你可以向上申訴請求卞城殿按律論處,無需在本座父親面前告此刁狀。他非冥官,無權幹涉冥界内政,更無權對本座進行罰處。”
立身在旁的姜伋于此時冷冷插言,姜子牙眼角瞟向自己兒子嘴角漾出一朵意味深長,“你似乎不願意渡引他?”
“渡引伥鬼乃冥官職份,無所謂願與不願。”姜伋擡起指尖凝出符咒一道打入桓問天靈蓋,面向桓問肅顔負手,“即日起,你便是本座伥鬼,歸屬君翊殿治轄,除冥律外,亦要遵循本座殿閣規條。你的言行舉止會由本座的執事約束指導,你的日常取用會由本座的近侍負責照料。還有什麼疑問嗎?”
“我能一個月就還陽嗎?”桓問湊到姜伋跟前兩眼蹭蹭往外冒光,姜伋與桓問對視生出根根黑線滿頭滿臉,“可以呀,我這就送你去投胎轉世,你馬上就能還陽。”
“謝謝啊。”桓問霎時垮下臉來退回原位,姜伋挑了挑眉毛轉身向姜子牙與南宮适說道,“此間事畢,伋兒告退。”
姜子牙颔首允準,南宮适略略俯身以作相送。姜伋躬身下去避過南宮府耳目直入西伯侯府,姬發早已正襟端坐書房虛位以待多時。姜伋俯身一禮後跪坐至姬發身前的軟墊上,姬發探身取來陶壺斟滿一杯溫水遞予姜伋莞爾問道,“妫阏和百裡鵬可還都聽話?”
“阿伋有姐夫靠着,他們敢不聽話?”姜伋雙手接過姬發遞過來的溫水一頓牛飲,摸出鲛绡帕子擦了擦唇角的水漬看向姬發眨了眨眼睛,“還要。”
“患有胃脘出血的病患,即便是溫水,也不可随心所欲地取用。”姬發與姜伋蹙眉對視,凝眸半晌終究還是先服了軟,“棄用程烷啟用陳記是姐夫對不起你,可姐夫也實在是沒得選了。不過内弟你放心,姐夫說話一定算話,至少在我閉眼之前,無人敢動内弟你一根頭發。”
哦?君在位時善待外家留下寬宏賢德的名聲,一朝山陵崩新君繼位實不堪外戚跋扈忍無可忍出手滅之,這是要開始玩多行不義必自斃那套手段了嗎?姜伋暗暗齒冷面上卻依舊不動聲色,隻是發自肺腑地感歎了一句,“帝王霸業,從來沒有不用鮮血作祭的。”
“是啊。”姬發哼笑一聲眼角悄然滑落出一滴小小的淚珠,“自我西岐舉兵,堆屍成山血流成河,夠了,真的夠了,封神榜内我管不了,封神榜外的,就讓一切犧牲到底為止吧。”
“姐夫。”或許是被姬發那滴悲天憫人的眼淚所震,姜伋情不自禁脫口發問,“倘若姐夫不是開國之君,而是亡國之主,您會如何對待滿朝文武?”
“我會殺了他們。”姬發不解姜伋的思緒是因何延展到了這裡,但還是在姜伋錯愕且仿佛沾了水意的眸光裡含着眼淚微笑着将心中答案如實相告,“天要亡我,我不會束手待斃,但是滿朝忠臣無辜,我不能讓他們同我一道遭受天譴。亡國之主史書從不吝詈語,既如此,多一條殘害忠良的罪名又有何妨?就讓他們背負忠名轟轟烈烈地死去,所有惡名孤一人盡擔。孤,可是你們的王啊!”
注:多行不義必自斃,典自《左傳鄭伯克段于鄢》,“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此處為小楊擅用,特此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