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話音兒又壓底幾分:“老祖宗還說,這是上好姻緣,定要給邢姑娘添妝呢!”
邢忠先還怅然若失,後聽見賈母做媒添妝,又喜得屁滾尿流,早将“薛蟠”二字丢到九霄雲外去了。
蔣氏回想薛蝌樣貌行事,亦十分稱心。大家來在前廳,見禮請安自不必提,不多時薛姨媽也到了。
大家雖各懷心思,親事上卻一拍即合。遂定了賈母為媒,又叫過尤氏,請她主親。
當下賈母命取大紅灑金帖兒,薛姨媽寫了聘書,交予邢忠夫妻,兩家彼此謙讓一回,各各滿意而去。
且說邢夫人等不來兄嫂消息,又不敢貿然往上房打探。這些時她都借口照料賈赦風寒,怕自己染了病氣,别再過給老太太雲雲,一直躲在家中。
雖聽底下人提起,都說邢姑娘許了薛二爺,但邢夫人總以為不過謠傳——究竟賈母沒叫她過去,做不得準。隻要定了胡家,再萬無一失的。
看看日已西沉,這天又無動靜,邢夫人正待去請邢忠。忽見尤氏婆媳相攜而來,一照面便賀道:“給老爺太太道喜,尋着個好侄女婿。”
邢夫人心中狐疑,隻當邢忠私下應了胡家,正要道“同喜”,又聽尤氏道:“老太太賞臉,讓我為兩個小人兒主親。如何行事,太太隻管吩咐。方才邢舅爺和姨太太議定了,大禮明年再行,我們也從容好些兒呢。”
邢夫人一聽,登時猴子吃辣椒——直了眼兒。結舌道:“怎,怎,何時就定了親?”
胡氏縮頭縮腦地立在尤氏身後,聞言細聲道:“就是才剛呀,太太難道不知?”
邢夫人漲紅了臉,半日方道:“自然知道,因我近來照顧老爺的病,老太太許我不必定省,才沒叫我的。”
尤氏見她心不在焉,隻得真為賈赦病重,閑話兩句便告辭去了。
這裡邢夫人摟衣急行,不一時來至内院,和賈赦一說。賈赦拍案道:“這是老太太繞過我們,直接行事呐!隻你這蠢婆娘,還在傻等!”
邢夫人低頭道:“大哥和薛家私定了,也未可知。不然他怎麼不來?”
賈赦氣出如牛,道:“你那哥哥還沒這膽子,薛家又拿着款兒,斷不會做這等事!必是老太太知道胡家提親,才悄悄叫了你哥嫂并姨太太去,瞞着我們一氣兒把事定了!”
轉了幾圈,一拳砸在壁上,冷笑道:“好!好!竟從我手裡搶人搶上了瘾!這次再如了你的願,我就不做人了!”說着一甩袍子,大步向外走去。
邢夫人二十年來,從未見賈赦如此可怖過,早唬地膽喪魂亡。
好容易回過神,忙命叫鳳姐過來,向她讨個主意。門外回說鳳姐病中,不能前來,邢夫人又趕着讓套車,要往榮府中去。
且說賈赦滿腔怒火,如飛般進到賈母院中。因午間所談之事涉及宮闱,才命底下人等在前院廂房暫侯,不得走動。
這會子王夫人已去,丫頭婆子們早各歸各位了,見賈赦氣沖沖直往裡闖,個個避之不及。
賈赦頂着一團心火,越往裡走,那火卻越燒越弱,待到正房前頭時,已如風中殘燭。
琥珀出來道:“不知道大老爺這會子來,老太太正預備吃飯呢。”說着揭起撒花軟簾。
賈赦擠出笑臉兒,道:“既這樣,我明兒再來。”說着轉身出去。
剛走到前院,忽見賈政從穿堂中過來,見了他,老遠拱手緻意,笑道:“大哥多時不見,可大安了?”
賈赦胡亂點點頭,正欲出去,恰又有人從穿堂走來。此人不見猶可,一見她,賈赦怒意忽如火借風勢,轉瞬已成熊熊。
賈政見他面色難看,忙趕上來要扶,又對周姨娘道:“你先進去,把東西給老太太。”
賈赦将胳膊狠狠一甩,冷哼一聲掉頭複往賈母上房去。
琥珀見他去而複返,後頭又跟着賈政周姨娘,忙打簾子讓他們進去。
賈母正要吃飯,見了他們,笑道:“你們兄弟常不在一處,偏今兒湊得巧。你身上都好了?風寒可大可小,不是鬧着頑的。”後句話卻是問賈赦。
賈赦不答,反問道:“聽說老太太做得一樁好媒,将煙丫頭配給薛二小子了?”
賈母點頭道:“煙丫頭父母不在園中,還要你太太幫忙打點。”
賈赦忍了又忍,終于道:“老太太想必不知道,煙丫頭的婚事她姑媽早定了,就是蓉兒媳婦的親叔叔。”
賈政大吃一驚道:“既如此,我們怎麼不知?聽說姨太太已交了聘書,再無更改了。”
賈赦冷笑道:“老二,你這脾性竟不能改。煙丫頭的事我和胡家早說定了,隻是病中暫時擱置,這才讓你橫刀奪了去。”
賈政見他這搬說話,又隻管瞟着周姨娘,便道:“大哥有事隻和我說,又管周氏什麼相幹?”
賈赦道:“什麼相幹?你貴人多忘事,想必已經忘了周氏 …”
話未說完,隻聽“砰”地一聲,賈母已拿柺敲在桌上。
見他二人無話,賈母擺擺手,命左右退出,這才緩緩道:“我知你為何要來,你也别做出這副抱不平的樣兒。
周氏也好,邢丫頭也好,哪個入了你的眼?你不過是恨我,恨你兄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