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不能說一無所獲,隻能說這個假造得很明顯。
一位家境還算過得去的姑娘,很難出現突然失蹤的情況……哥譚在上個世紀确實一團亂,不過,依照傑森所得到的情報,以及提姆提供的種種分析,小洛夫頓齊是個不願意背上污點的人,所以他如果真的要對阿迪娜·佩裡斯凱不利,一定會想辦法逼迫她做選擇——不論是選擇離開,還是選擇自我了解,結果上一定會是和他毫無關系。
阿迪娜·佩裡斯凱有出境記錄,資料上顯示她去了智利,接着就了無音訊了,所有人都斷定她死在異國他鄉,然而——事實果真如此嗎?他要如何誘導阿迪娜·佩裡斯凱選擇去智利?而且,她選擇的那趟航班背後的公司,和洛夫頓齊家也恰好有關系……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傑森想到,何況這玩意兒也不算什麼智者——頂多是投了個好胎,站在父輩給他搭好的椅子上,錦衣玉食沒喚起他絲毫的同情和憐憫,青年時期慣于惺惺作态且自以為是,人到中年就直接進化成了酒囊飯袋。
傑森抻了抻手臂,他本該在一個小時,也就是九點之後直接殺到小洛夫頓齊常去的俱樂部看看情況,而距離一通标記着“蝙蝠”的通話打過來,還有半個小時——
……
他在空曠的中央擰開了一瓶汽水。
氣泡在瓶口湧動,甜蜜的、雀躍的,酒精和糖常被用以抑制種種因活着而産生的心酸與悲苦,色素把飲料染成了橙色,于是人們就看到了橘園的香氣,氣泡在彌漫的橘香中不斷上升,随後啪地炸開。
沒有任何東西因此而幻滅。
布萊雷利卻陡然從沉思中抽身。
低矮的灌木三兩成群地擁擠在一起竊竊私語,等風一走,就裝模做樣地恢複了平靜,他拎着汽水,自己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兒;布萊雷利四處看了看,發現自己好像是在一處小公園裡。
孩子們在灰暗的綠坪中互相追逐、互相問好,風沒辦法傳來更多的聲音,于是除了他們自己之外,誰也看不懂這場歡樂洋溢的默劇。
他若無其事地喝了光了那瓶橙汁汽水,然後就這樣靜靜地看着遠方的孩子,草坪以及被霧氣遮掩的林立高樓。他仿佛一尊雕塑,靜默地伫立在這個山坡上;從額頭、鼻梁再到嘴唇,每一處都仿佛被仔細雕琢過,才有了宛若少年神祗般的俊美模樣——然而,這尊雕像沾染了太多人間的憂愁啦,因此既不神聖,也不悲憫,亦不純潔……
他歪了歪頭,注視着眼前的一幕——注視着孩子們出演的默劇:誇張的舉止,不明所以的動作,時而大笑,時而争吵……突然間,他輕聲說、感歎到:
“真可怕啊。”
他笑了笑,随手把瓶子抛進了五米之外的垃圾桶裡。
殘忍乃童真的半身。
事實上,瑪麗亞并沒能從報紙的檔案中獲得什麼線索,她反其道而行之,最後居然在互聯網上找到了蛛絲馬迹——首先,作為一個對蝙蝠俠有着近乎癡迷的執着的人,她對類似的都市怪談也有着廣泛的涉獵。
“是的……我從前就愛時不時看那些怪談,這就是幸運的地方了——我依稀記得中學的時候見過類似有人講述過的關于八十年代的怪談。原帖已經消失很久了,我是用編程抓取關鍵詞才找到了一點殘留。隻有那個是符合你提供的信息——此外按照帖子描述的場景和建築細節,那應該确實是八十年代的事情,其中一個建築在86年就拆毀了,另外我還去問了父母……總之,能和你提供的日期相吻合。”
瑪利亞發送了一系列的截圖,這是一個邀請制度的論壇,UI界面非常複古,但是勝在界面整潔,發帖人也寥寥無幾,稍微往後翻上幾頁就能找到九十年代的帖子,也不知道是什麼人處于何種原因在維護這個網站。
帖子内容就和随便一個以編造怪談為主題的闆塊一樣,以發帖人的童年回憶為開頭,在暧昧不明的記憶的加持下,組成了一起光怪陸離的童年夢境。
發帖人講述了一場從祭司到信徒都由孩子們組成的“魔法儀式”,當然,發帖人委婉的用詞并沒有起到太多的修飾的作用,不論他如何小心翼翼地試圖讓這段回憶變得不那麼——讓人毛骨悚然,可事實如此,打着魔法的幌子搞過家家和以魔法的名義進行一場所謂的“獻祭”怎麼看都是天差地别的兩件事,在哈利波特都還沒出版的年頭,天知道那個年份的小孩都在想些什麼。
布萊雷利對瑪利亞說,這也并非孤例。事實上,類似的事情一直在上演,某某教徒為了神而謀殺鄰居啦,某某教團為了斂财而暗地裡綁架無辜路人啦,這些糟心事情的共同點就是總有一個或者一群虔誠地相信着某個超自然力量的家夥,他們作惡以取悅這種力量,亦或是證明自己也擁有這種力量。
“但那些是……孩子。”瑪利亞說,倒不是說,她是那種堅信孩童永遠天真無邪的性善論者,隻是這事細想下來多少讓人不寒而栗。沒錯,她清楚世間有着數不清的、不能明說的惡,可總不能成天把自己置于這種深淵之中吧?
“正因為是孩子……”布萊雷利話講到一半,沒再說下去,他完全可以冷酷地延續結論:正因為是孩子,所以才會有如此純真的殘忍,他們不經世事,人也并非天生就有道德,頂多就是為了生存,基因裡攜帶了一些群聚的本能。他知道很多這樣的例子……天真的殘忍遠比人們想象中的更貼近生活,可能是取樂,可能是好奇心,也可能是争強好勝的秉性所緻,孩子們會撒謊,會像成群結隊的野狼那樣尋找能夠被他們吞噬的弱者,也會為了驗證一個事實而釀成他們尚且不知後果的大錯;這其中有天生的因素,也必然少不了家庭與環境的影響——而緻力于在孩童中間散發惡意的成人,從古至今,從未消失過。
【我一直認為,他們隻是為了耀武揚威,所以對約好了對我撒謊——直到多年後,我幾乎都要把這件事忘記了,可就在上周,我在夢裡又夢見了C那對我說話的場景。】
【夢中的他神情怪異,當然,我知道這是做夢的緣故,他看上去不像記憶裡的他,他對我說,你永遠不知道你錯過了什麼好事,你總不想當一輩子的羊羔吧?說完他就哈哈大笑了起來,而我依舊困惑,直到現在也是如此——我從來就不相信他們真的召喚到了什麼的魔鬼……但是,一個想法卻漸漸地,随着記憶的蘇醒而根植于我的腦海裡,那就是……他們會不會真的……】
布萊雷利把那段文字嚼了又嚼,他記得段落分布,記得作者打錯的幾個單詞,他阖上眼眸,起伏了一瞬的情緒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在所有的——擠壓到一塊的各式各樣的因素被引爆前,他站在公園的山丘上,這是大抵哥譚因憐憫給予他最後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