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燙手山芋塞到箱底,上面放了許多東西擋住,回到床邊,臉上紅霞未褪,眉頭皺得厲害,神情有些委屈。
“殿下……可否聽我一句解釋。”
昏暗的燭光輕舞,她眼眸低垂,長長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陰影,眉眼間似揉碎的雲霧,籠着一絲愁意。
沈長策悶了一天的心思,突然有了見光的苗頭,他悠然道:“你說。”
江雪螢忙解釋:“嬷嬷給我書的時候,我沒注意,不知道是那個。”
沈長策淡淡“嗯”了一聲。
這就完了嗎?江雪螢悄悄擡頭看他,隻見他神色平靜,并沒有什麼不悅的情緒。
江雪螢放下心,稍微緩和過來些。
但另一個棘手的問題又擺上台面,燕王殿下今夜過來,隻是單純留宿嗎……
江雪螢在榻邊躊躇,沈長策看了她一眼。
“不睡?”
他來時就見她準備沐浴,現在過了這麼久,困得眼睛裡沁出淚花,也不提睡覺一事。
江雪螢一下偏過頭來,一雙眼睛在暗淡屋内也能看出閃着亮光,“隻是睡覺嗎?”
沈長策挑眉反問:“不然?你想做什麼?”
江雪螢連忙反駁,肉眼可見地歡喜起來,“沒有沒有,我想睡覺,殿下今日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見沈長策颔首,江雪螢終于安心,準備上榻時又糾結她睡裡側還是外側,殿下未上榻,自然是她睡裡側更為方便,但按規矩,她應該眠于外側,方便伺候。
沈長策看出她的糾結,于是開口道:“睡裡面去。”
江雪螢欣然答應。
床榻并不小,江雪螢獨自睡那兩日得出的感受,她即使裹着被褥滾來滾去也不會掉下去,可如今身側隻是多了一人,空間似乎就變得極為狹小。
兩人分别蓋着一床被褥,江雪螢慢慢就将自己裹成了一團,怕擠着身邊的人,于是又更加努力地往牆邊靠。
平日的被窩柔軟舒适,今日不知是炭火燒得太旺還是什麼原因,她竟覺得有些悶熱。
耳邊聽着沉穩有序的呼吸,不知殿下睡着沒有。
側躺太久想換個姿勢,江雪螢不敢有太大動靜,悄悄翻身,動靜很輕,隻有被褥相擦的聲音。
相比于江雪螢,沈長策睡相很好,兩手疊于腹部平躺,睡得很規矩,規矩得讓人感覺跟他的性格不符。
可能會更加自由……嗯,狂放一點。
江雪螢想象不出來,從被褥裡扒開的一條縫裡看他,正好見着側顔,鼻梁高挺,薄唇微阖,時常冷淡的眸子閉了起來,這樣安靜的殿下比白日裡喊打喊殺的那位看起來溫和許多。
抛開身份地位,燕王殿下其實很是俊俏,隻是礙于權勢,有幾人敢正面盯着他一直看。
白日裡她親耳聽到的那段話,是傳聞很好的佐證。她沒想到,到了晚上,卻會和這樣一個令人聞之色變的人睡在一張榻上。
她要如何才能與他共處?
沈長策良久沒有動靜,江雪螢看着那張安靜的臉,腦中突然産生一個不成熟且極其危險的想法。
她如果能在此時一刀解決了殿下,那他手下那麼多的冤魂是不是都能含笑九泉了。
江雪螢搖搖頭,試圖将這離譜的想法甩到被褥外面去。
果然是夜裡,思緒混亂,她連這都敢想,先不說她能不能一刀解決殿下,即便是能,她又要如何躲過王府裡的重重追兵?
往日江雪螢都是沾床便睡,今日翻來覆去過了許久,直至月上中天,終于才醞釀出一點睡意,緩緩打了個哈欠,眼裡被濕潤覆上。
好不容易睡着,卻睡得迷迷糊糊并不安穩。
江雪螢做了個噩夢,夢見燕王殿下将她關入大牢,牆上挂滿了陰森恐怖的刑具,耳邊尖厲叫聲缭繞不絕,她蜷縮在角落,身上蓋着一塊不知從何而來的破布。
燕王突然出現,神色陰鸷,手持長劍一步一步向她走來,刀尖還在不斷向下滴血,她在牆邊退無可退,驚恐中隻見刀光揮舞,脖頸一涼,倒下時見景安正瞪大眼睛望着她的方向,她想說話,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渾身力氣逐漸流失,極其無力的感覺湧上心頭。
江雪螢猛地驚醒,一下子坐了起來,捂住發痛的胸口大口喘氣,眼睛一睜開溢滿的淚水就落了下來,額頭上密密麻麻布滿了細汗。
枕邊空蕩,殿下已經走了。
夢裡的恐懼猶如實質,久久散不去,江雪螢稍稍緩過來些,摸了摸脖子,還在,沒有血。
幸而隻是夢。
掀開羅帳,室内昏暗,看來還早,殿下那麼早起身,竟也沒叫她。
江雪螢頭腦暈沉,身子有些發軟,又躺了一會兒,丫鬟進來點燈時才起。
銅鏡中映出她素白的小臉,不太有什麼精神。
嬷嬷問道:“昨夜沒睡好嗎?”
殿下昨夜沒叫水,燈也滅得早,不太應該呀。
江雪螢如實道:“做了個夢,想來有些耽擱了。”
“殿下陽氣重,能多睡得了幾日,應當就好了。”
江雪螢笑笑不言,沒有燕王殿下,她估計也不會做這種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