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雲朝給明蟬倒杯茶,源于兩人之間的默契,他并不細問原因,就如之前明蟬要求同行時,他也不問。
“魏老在虞城,我們從這裡到虞城隻能先翻過兩座山再轉水路。上山後,不便使用馬車,需徒步走三日,你能堅持下來嗎?”
堅持不下來也得堅持啊……
明蟬咽下嚼碎的蝦仁:“沒問題。”
此番出行,裴雲朝帶了六位侍從,全都是經過謝白榆親自錘煉過的高手,以一打十不在話下。
一行人趁着太陽剛剛升起,背着輕便的行禮匆匆上山。
江南多雨,第二日夜晚,瓢潑大雨傾灑山頭,幸好霜珠沿路偶然間發現一處山洞,否則她們都要淋成落湯雞,在雨中挨餓挨凍。
裴雲朝用火折子點燃路上撿到的幹柴,霜珠将獵來的野兔處理幹淨,穿過削好的樹枝架在火上烘烤。
玲玉圍在火前暖身子,看了眼盯着兔子紋絲不動的明蟬,得意洋洋道:“小姐,你看聽我的多穿件衣服多好。”
明蟬機械般點了點頭。
兔子表層的肉滋滋冒油,香味彌漫在整個山洞,所有人同時咽了咽口水。走一天路,精疲力盡饑腸辘辘不說,還又困又冷。
人一覺得冷,總得吃口熱乎的東西獲取熱量。
“我來吧。”
裴雲朝拿過霜珠手裡的樹枝親自翻烤,從前秋獵時,他和謝白榆做過不少。
同窗十三載,謝白榆擺弄燒烤的能力在他之上。
和謝明婵訂婚後,考慮到她以後長期居住在東宮,不能随意回家省親,裴雲朝居然偷學出師。
不過,謝白榆也沒責怪他,反而頭一次把他看順眼了。
——“行啊你,欲抓女人心,必先洗手作羹湯,知道我妹妹在吃食上最受不得委屈。你這妹夫,我認了。”
香味直往鼻子裡鑽,裴雲朝正打算把兔子的後腿擰下來給明蟬。
然而,半晌未動的明蟬這時候突然從袖中拿出三個小瓶子,語氣裡透着興奮:“我有油,辣椒粉還有鹽。裴雲朝,你把辣椒粉灑在兔子頭上,多撒點。”
她目光中充滿堅定:“相信我,麻辣兔頭巨好吃。”
裴雲朝:“?”
你再說一遍,麻辣什麼?
麻辣兔頭?!!
你不是吃不了辣嗎?
裴雲朝不理解,但他還是照做,并且單獨把兔頭切下來先給明蟬吃。
明蟬啃一口兔頭心滿意足。
又幸福了捏!
裴雲朝還給她留了一隻後腿!
除了野兔,侍衛們還獵來兩隻鹿。
在明蟬期待的目光中,裴雲朝再次委以重任,把鹽抹在鹿肉上架到火上烤。
他片一塊肉,明蟬就吃一塊。
兩個腮幫子塞的鼓鼓的。
裴雲朝失笑:“你真的和尋常人家的姑娘很不一樣。”
哪有看見兔頭就啃的,不害怕嗎?
明蟬慢慢吞咽鹿肉,道:“我們隻是思想有些不同,其他的别無二緻。”
玲玉被霜珠叫去一旁分鹿肉。
明蟬壓低聲音說:“她們從小學習女紅,琴棋書畫之類,我卻不擅長這些。”
裴雲朝好奇道:“那你學什麼?”
“人類幼崽從高考抓起。”
裴雲朝:?
*
第三日晚,一行人氣喘籲籲緊趕慢趕地走下山。
明蟬放眼望去,這一帶全是江水,平民百姓吃住在船,靠運輸買賣謀生。
裴雲朝向船家租了兩艘船在船上休息。
翌日,船家男主人帶着自己的兒子找過來。
男人四十多歲的年紀,褲腿折幾折到膝蓋,右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疤,從眉骨到下颚。
他兒子看着二十多歲,樣貌應該是随了他母親,生的俊秀,一雙曬得黝黑的胳膊漏在外面,肌肉緊繃結實有力。
他客客氣氣地對裴雲朝說:“公子付的租金太多了,從這裡去虞城最多用兩日時間,您給的錢完全可以租用一個月。昨夜,我和妻兒商量一番,決定今兒由我們爺倆送您去虞城。”
“我們家世代生活在水上,對江南水路熟記于心,請公子讓我們送你一程。”
裴雲朝還未應答,明蟬搶在他前面一口答應:“有勞了。”
船家滿臉欣喜:“嗳。”
暖陽當空。
兩艘船一前一後離岸緩緩向前駛動。
清風吹動明蟬的衣裙,她将碎發别在耳後,一邊吃玲玉從宮裡帶出來的酥胡桃,香甜酥脆,齒頰留香。
明蟬喜歡吃甜辣的食物,隻要合她的口味,她就習慣性地眯眯眼睛。
船頭劃槳的青年不動聲色地往她的方向看了又看,好像在确認什麼一樣。
明蟬轉了轉眼珠子,故意拔高音量對玲玉道:“江南美景宜人,宮裡可沒這樣的好景色,真想一直留在這裡。”
玲玉:“噓,小姐,您小聲點,别讓人聽到了。”
明蟬轉頭朝那人的方向,将他細微的反應盡收眼底,勾了勾唇角。
賣出這麼大破綻…還不上鈎?
貪财好色的亡命之徒,江南水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