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哦。”方鯉用完好無損的左手一拍腦門:“我可以發個自拍照,正好我進組後微博都好久沒營業了。”
看着她那标志性的動作,孟櫻甯笑了下,勸她别再拍腦門了,本就不聰明,再拍指不定成了個阿呆。
動作娴熟地自拍了幾張我見猶憐的照片,方鯉發完微博,嚼着孟櫻甯遞來的一牙脆蘋果,開啟抱怨模式:
“我可真夠倒黴催的,兢兢業業地在劇組拍戲,卻沒讨着個好,大庭廣衆下摔了個倒栽蔥。我最近也沒做什麼壞事……”
這話按照慣例,方鯉最後會用一個抑揚頓挫且飽含情感的語氣詞收尾,但也不知道她中途想起來什麼,很是突然地止住聲,雙唇緊阖。
戛然而止,略顯突兀。
察覺到異常,孟櫻甯看她:“怎麼了?”
方鯉心虛地眨了下眼,沒敢說她是想起來自己的确做了件稱不上虧心,但也絕對不光彩的事兒。
總不能說她昨天偷摸摸用小号在微博上把孟櫻甯她哥孟勖前段時間的演唱會批鬥得一無是處,忘了不要帶大名,發上了廣場,不出意料地被孟勖粉絲圍剿,而她據理力争,跟那些閉眼将自家哥哥吹上九重天的小女孩們大戰了三百回合吧。
這事說出來挺難為情的,方鯉幹脆轉移話題:
“對了,你不是說你遇上了靳宴惟嗎?那你這次是跟他一起回來的嗎?”
毫無預警地聽見那個她一路上都在避免回想起來的名字,孟櫻甯怔忪一瞬,旋即,她若無其事地開口:
“不是。本來念着安全和便利,就打算乘坐他的私人飛機回來的,但聽見你出事了,我就提前回來了。”
想了想,她又不鹹不淡地補充了一句:
“路上一切順利,就是我忘了跟靳宴惟說我先走了。”
方鯉沒想到自己一時忘了報平安會讓孟櫻甯火急火燎地趕回來。
但更讓她沒想到的是,孟櫻甯談及靳宴惟的态度。
語氣淡,表情更淡。
就像是,在提及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身為發小,方鯉當然知曉倆人之前的羁絆與恩怨。
令人豔羨的青梅竹馬,登對的家世與樣貌,王子與公主,隻是可惜,這是一篇黑.暗童話。
妾有情郎無意,于是一段佳話告吹。
沉默片刻,方鯉觀察着孟櫻甯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問:“寶貝,你現在是不是……不喜歡靳宴惟了?”
“嗯。”
孟櫻甯用小叉子舉起一顆葡萄,送入嘴裡,齒關輕磕,酸甜的汁水四溢在口腔中,她回答得不假思索:
“早就不喜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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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見的人毫不留情地棄他而去,待在肯菲也沒了任何意義。
靳宴惟所乘的私人飛機算是緊随其後地降落在雲京,但他并未追随孟櫻甯的步伐,而是馬不解鞍地趕往了靳氏集團總部。
總部辦公樓設在雲京最為核心的商圈,寸土寸金的地兒,集團大廈恢弘高聳。簡約現代化的構造與冷硬的外裝修格調,跟它高不可攀的名氣一般,讓人望之難以企及。
身為被靳宴惟提前派遣回來處理集團事務的總助,許青霖跟一衆西裝革履的精英與高層領導站在靳氏大廈北門放行閘口前,頂着驕陽,嚴陣以候boss的莅臨。
由于靳宴惟并未告知具體抵達時間,一幹人枯等半晌,不知不覺熱汗攀上了臉,但沒人敢造次。
抹了把滴在兩層雙下巴溝壑間的汗,負責集團人事調動的曾海實在熬不住,松了松勒在渾圓肚皮上的愛馬仕皮帶,巴巴地問許青霖:
“許助,靳總現在還沒到,不會又臨時更改了行程吧?”
相較于這人的大汗淋漓,許青霖倒是一臉清爽,身姿筆挺,半點也不狼狽。
面容清隽,帶笑時更顯溫潤,半點也看不出日常協助靳宴惟辦事時的雷厲風行。
“不必擔心,之前是靳總臨時有私事要處理,不得不更改行程。這次靳總可是明确告知會莅臨集團視察并要求主持一場高層會議。我想,就算您質疑我傳達錯了消息,也不該懷疑靳總下達的指令。”
“您說是吧?”
許青霖聲音和他長相一緻,聲柔氣潤,腔調并不咄咄逼人,但一張珠玑嘴蹦出來的字眼從不饒人,跟這些習慣了頤指氣使的高層人士打交道永遠不會落于下風,比笑面虎還笑面虎。
曾海可不敢得罪他這位心腹,靳宴惟跟前的紅人,讪讪道:
“是是。是我被曬蒙了,開始胡言亂語了。”
又過了約莫十分鐘。
許青霖低眼看了下手機上的計時,掐秒,嚴格按照靳宴惟的指示,将一群人原路帶了回去。
等這群人五迷三道地被喊進會議室,瞧見早已氣定神閑坐在主位上的俊美男人。
這才後知後覺地醒轉過來——他們被靳宴惟擺了一道。
在歐洲這麼些年,主營國内業務的靳氏集團被專門的職業經理人負責執掌運行,但各層次的高管人員調動幅度小,利益岔根錯節,仗着職權屍位素餐,可謂盤踞一方。
雖說身為繼承人的靳宴惟的權利并不會被架空,但想方設法鑽空子的,虎視眈眈的,俯首皆是。
當然,靳宴惟也沒打算甫一回來就把這些老狐狸抽筋剝皮,下馬威過後,就該給顆甜棗了,恩威并施才是王道。
這場高層會議持續了将近兩個小時,臨時的述職,人人自危。
不管身處哪個年齡階段,何種崗位,他們在對上靳宴惟那喜怒不形于色的臉、捉摸不透的眼眸時,無一不魂驚膽落,暗自捏把汗。
傍晚時分,會議結束,有人歡喜有人憂。
從洗手間出來,許青霖便被幾個杵在門口守株待兔的老狐狸絆住腳跟,期期艾艾地要求他透個底。
許青霖揚笑,面上一派春風化雨,回答卻滴水不漏:
“寶鑫百貨并購項目的确已經提上了進程,目前一切進展順利。至于其他的,靳總自有安排。”
應付完那些老油條,許青霖走進總裁辦。
将一疊文件放在靳宴惟面前,合手肅立,正準備盡職盡責地彙報工作。
卻見自家老闆屈指,将手機倒扣,音調寡冷:
“今天工作暫時先到這裡。”
許青霖難得露出愕然神色。
在他眼裡,靳宴惟一向是個工作狂,何時這般突然地叫停過手頭工作,更遑論是在今天這種特殊日子。
“靳總,您這是……”
他沒忍住問出口。
靳宴惟沒看他,将手機置入褲袋。修指勾過随意挂在一旁的西裝外套,徑直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動作利落,像是有什麼事迫使着他再也坐不住。
頭也沒回,長腿薄背,自帶降燥感。
嗓音是超脫聽覺範圍内的動人,哪怕字句簡短:
“我去讨筆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