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什麼都不知道。
喬笥硬着頭皮,隻好困難解釋,“那個,就是我不要他的意思。”
“你不要他?”
傅東直直跳起來,瞪着眼睛,簡直像是看到怪物般将她從上望到下,不可思議地低呼,“喬喬,你居然拿這個來騙我?”
放在很多年以前,她自己大概也不會相信的。
那個人曾經幾乎是她全部的信仰,毫不猶豫地笃信跟随。從高中到大學,她為了靠近他處心積慮,放棄了所有女孩子的矜持,也放棄了想考的中文系,轉而學了最最生疏的經管。甚至,還做了生平想來最最汗顔的一件事情,一個人偷偷跑去傅家伯伯面前告小狀,義正言辭地宣告自己拒絕早戀行為。
高中時期的傅東追求十二分熱烈。
上學路上堵放學路上攔,她生恐讓那個人心生誤會或是,芥蒂。
那番舉動,原本是想促使傅東早些放手的。
不想卻使軍人出身的傅家伯伯聞言大怒,親自挂電話去喬家道歉不說,索性還将他送去外地念書。猶記得那時,傅東紅着眼堵在她家門前的高牆下,一向神采飛揚的英俊臉龐難得挂着沮喪,低低哀求,“喬喬,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當初對别人的感情棄之如敝屐,從不曾懂得可貴。
如今的下場,大約算是報應了。
喬笥默默黯然,啞了嗓子,“當初,都是我不好。”
窗外的高大喬木郁郁蔥蔥,映照在玻璃上有翠綠的剪影,恍如舊年光陰中圖書館牆壁上布滿的青藤。對面俨然已是大男人的傅東愣了一下,大約也是想到了什麼,捏着香煙的手微微一抖,可嘴角卻有化不開的柔和,“喬喬,還記得麼,我是心甘情願的。”
她終究沒再多說些什麼。
隻願平靜,不欲波瀾。
依照傅東從小到大的爆脾氣和愛打抱不平的小性子,若是知道了那些事情,她光想想都覺得頭疼。更況且,究竟是誰負了誰?也沒有什麼值得委屈的,最多不過覺得愛情這種東西,向來是一道殘酷的選擇題。
待回到家才恍然想起,那件本想托他歸還給景樂南的衣物還放在車裡,忘得幹幹淨淨。
喬笥昨日隻向公司請了一天假。
接近月末是市場部最忙碌的時候,她手頭上還有幾份需要完成的調研報告,自然不敢怠慢。可早上準備起床去上班的時候,卻意外接到廖方方的電話,
“小喬,身體好點沒?”
她緊張得每一個毛孔都豎了起來, “廖總監,您有什麼指示?”
這個新公司,喬笥最怵的人這就是這個市場部的主管廖方方。
國内某名牌大學畢業,一個至今未婚異常精明能幹的女強人。上班報道的第一天,她在人事部的會議室匆匆見了這位頂頭上司一面。對方前一秒在電話裡優雅溫和地談着業務,下一秒就寒着一張臉挂了手機,嗖嗖給了她幾把眼刀子,“聽着,不管你是誰給塞進來的,要是能力不行,我照樣讓你滾蛋。”
了解内情的人事經理朝她幹幹笑了笑,默默抹了一把冷汗。
聽小果說,此女作風彪悍雷厲風行不是一日兩日,以前确實也踢走了好幾個被照顧進來的關系戶。這樣做台面上大家是難看了些,可廖方方是公司的老員工兼精英人士,江湖地位悍然不可動搖。喬笥在此人手下做事,頗有些心驚膽顫。昨天晚上打電話請假的時候,這位廖總監的聲音裡分明冷得分明可以化成冰塊,直直教她心驚膽跳。
“聽聲音就知道病好沒有,”廖方方顯得十分憐香惜玉,慷慨大方,“要不這樣,你今天不用來公司了。”
“主管,我沒有問題的。”
喬笥猛然大驚,後背直直生出涼氣,一個平時拼命壓榨員工剩餘勞動力的人,突然有一天寬宏大量地讓你休息,這無疑是準備要踢人的前兆了。
“昨晚淩秘書來電話,小喬,關于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電話那頭的廖方方頓了一下,态度簡直好得出奇,“抱歉啊,之前一直誤會以為你是老梁的人。放心,等身體養好了接着回來好好幹,這段時間你的工作表現還是不錯的,我很看好你。”
于是,一大早被上司莫名奇妙贊譽了一番的喬笥,看了看窗外照常升起的太陽,一下子懵了。
老梁何許人?
他是彙業公司一個大客戶,人倒是談不上多壞,可惜對美色向來沒有什麼抵擋力,喜好在外面養小三。有時家裡頭的河東獅查得嚴管得緊,他便時常會動動歪腦筋,利用生意夥伴的關系,在别人公司安排些不打緊的職位替自己打掩護,美其名曰聯系業務關系。
難怪廖方方一見面對她就态度惡劣。
不過,喬笥瞪着已經挂了電話,百思不得其解。
對方究竟都知道了些什麼?态度才會突然這般地轉了彎,總歸,不該是知道她是喬家人的緣故。依照廖方方的性子,向來也是不待見這種裙帶關系的。苦思冥想良久,最後不得不承認,廖方方電話裡提到的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淩秘書,大約隻能是某人身邊的那位了。
在屋子裡猶豫了半天,還是撥了景樂南的電話。
C城的城東地段,是寸土寸金的商業區。
鋼筋水泥的各式高樓大廈林立,東行街1号的建築群,是全玻璃幕牆的國際甲級寫字樓及連接兩座大廈的商業裙樓組成。國内頂級建築事務所設計的手筆,目前幾近成了C城的新地标。而那位亭亭玉立袅袅走在前頭帶路的美人,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比起那夜匆匆一瞥,日裡見本人越發美目流盼,靈秀天成。卻隻見美人笑吟吟地推開一扇門,微微鞠身,态度恭敬,“喬小姐,裡面請。”
“淩秘書,我隻是來還些東西,馬上就走了。”
喬笥打從見面起就被美色繞得七葷八素,此時終于回過神來。她來訪的唯一目的,不過就是放下那件棘手的衣服便趕緊閃人。之前通電話時他也明明說現在有時間,可此刻,這人居然卻還在開會。
面前的淩晗繼續好脾氣地笑了笑。
一身米白色的幹練套裙,整個人宛如碧波中的清麗白蓮,“喬小姐,老闆聽說你要來,已經特意推掉了好幾個緊要會議,手頭上的這個正進行到一半,他已經交代會盡結束的,請務必請你等一等。”
室内一株幽蘭開得正好,暗香似有似無撲鼻而來。
起初,她以為這裡隻是間尋常會客室,可仔細打量屋内的陳設卻慢慢覺出不太對。舒适的軟皮黑色沙發,低調奢華的紅木雕花茶幾,複古氣息的台燈和挂衣架。起身幾步,狐疑地推開室内那扇小門,果然瞧見别有洞天的舒适小卧間。
喬笥終于悲憤斷定,此處分明是一個男人的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