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怎麼說?”
“身體擦傷了,其他方面沒有大問題。”
“既然是這樣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她不由微微莞爾,“我的時間很寶貴,也沒打算浪費在訛人上面。”
“你就這麼原諒我了?”女孩聞言簡直又驚又喜地從看護椅上跳起來,一臉燦爛,“你真是一個好人。”
“好人?”
喬笥不由啞然失笑。這張好人卡來得倒是教人有些猝不及防,至少她那位親愛的妹妹可沒有覺得她是一個好人。她可忘不了方才離開那幢房子時喬音一臉警惕地盯着她,仿佛在思忖她會再出什麼花招一般。
她能出什麼花招,左右不過是倦了。
其實她早就倦了。
鈴……
方才那個吵醒她的清脆鈴聲又在病房裡不依不饒地響起,女孩忙不疊地從包裡掏出的手機,看了一下來電顯示,滿臉歉意,“不好意思,我先接個電話。”
喬笥點了點頭。
女孩急匆匆出去的時候房門并沒有關嚴實,透過細細的門縫,可以聽見從走廊上斷斷續續飄來軟糯熟悉的吳侬細語,低低的話語宛如呢喃淺唱,教人仿佛一下子陷入了草長莺飛的江南水鄉。難怪,美得那般樣貌。
“你不用擔心……
“……好,那我等你過來。”
女孩推門進來的時候,雪白頰間還殘留一抹绯紅,可眸子卻明亮純淨得叫人羨慕。
她了然微笑,“男朋友?”
“剛才我忙着找醫生沒有聽到他的電話,他還以為我出了什麼事情。”女孩一臉赫然,“你都不知道他,凡事總是這樣緊緊張張的,明明比我大不少,卻也不見得比我多穩重,平時還總是嘲笑我小孩子氣。”
“關心則亂,說明他是真的很在乎你。”
“他說馬上就過來了,你是否介意他在這兒呢?”女孩有些羞澀地,“醫生讓你再多觀察下,不能馬上離開的。”
她微笑搖頭拒絕,“真的不用了。”
女孩想了想倒也沒有堅持,隻是從包裡翻出了一張記事本,仔仔細細地寫上了幾行字後再遞給她,盈盈道,“我叫季顔,如果你有什麼問題可以打這個電話找我。”
喬笥接過一看,倒真是字如其人,淡然柔美。
待得到醫生的許可離開,再叫車趕到喬家的時候已經晚了。
經過這幾年的光景,那條盤山公路旁的大樹長勢越發茂密,擡頭望去連天上的星子都變得黯淡了。她原本一早計劃好的,從喬音那兒回來就去探望下父親,隻是沒有想到途中會遇到輕型車禍這樣的插曲,導緻她居然忘記了提前給喬遠青打一個電話。所以,當她踏入玄關,看見獨自坐在偏廳喝茶的江錦繡時,一時間竟然不知是進是退,略略怔在了原地。
自從婚後,她已然很久沒有單獨和江錦繡碰面了,尤其,在經曆了那件事情之後。她一直在猶豫,總覺得也找不到合适的時機,亦或者是她自己下意識在躲避罷了,有些東西不去觸及,就仿佛它不存在,可這樣鴕鳥般的自欺欺人,就連她自己也覺得可笑。”
“去看過你的妹妹了?” 語氣照舊不鹹不淡。
倒也一貫都是如此,她們兩個之間除了喬音,似乎再沒有别的話題。就像一個常年失修的屋子,挂着鏽迹斑斑的鎖,永遠都不會迎來開門的聲音,
“去過了。”
這樣幹脆的回答,倒是教江錦繡意外擡起頭看了她一眼,“這回怎麼這樣聽話?”
身子有些發抖,心底忽地燥熱起來,可手指尖都陡然變得冰涼。喬笥用力閉了閉眼睛,悄悄握緊了拳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了下來。“是我不好,本該早點聽你的話。”
江錦繡怔了怔,語氣有些不确定的疑惑:“你這孩子今天怎麼了?吃錯藥了。”
心口那股壓抑許久的沸騰血液,猶如找到什麼突破口般猛地湧上喉間。又猶如,一滴不小心濺入燙油鍋的水,啪地一聲不管不顧地炸開了。所以,原本就滿地蒼夷的,還有什麼是不可以說的呢?将那些所有掩藏的,不願提及的,想忘卻怎麼也忘不掉的,拼命掩飾也掩飾不住的,通通放在太陽底下暴曬,晾幹,然後化成一把幹灰灑進風裡,不是更加痛快嗎?
她兀自笑了笑。
“還記得我婚禮那天嗎?開禮前有個人忽然來找你,你臨時再三叮囑我好好待在化妝間。可惜,我沒有聽你的話,而是悄悄尾随在後面,跟你一起去了酒店的三樓。
她停了停,絲毫不意外地看見江錦繡聞言神色一滞,“所以,你們的那場對話我一字不漏地全都聽見了。不僅聽到了,最後還不知死活地跟着追了出去。不過,想必我的下場你也猜到了,畢竟你曾經是那麼地了解那個人。”
“你……你居然,”
江錦繡終于像受了什麼驚吓般,忽地從軟椅上站了起來,卻又是一副想要竭力維持平靜的模樣,可臉色卻漸漸泛白,隻緩緩道,“他對你做了什麼?”
這樣的江錦繡,其實真的教人覺得陌生。
從小到大江錦繡大約從來不曾因為自己的事情這般失态過,面上有的,不過永遠是掩飾不住的嫌棄和不急不緩的冷淡。或者以及,藏不住的後悔。
也是,那樣的人。
她該多麼多麼地後悔,生了她。
“恐吓,威脅,軟硬兼施,總之一切可以弄到錢的方法他都無所不用其極。好在,最後是景樂南幫我出面處理了,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麼法子,總之再也沒有來找過我。”
“喬笥,”
江錦繡十分艱難般,但終是開口:“有些事情,以前之所以不告訴你,我是擔心,你不會懂的……”
“不,我懂。”
喬笥靜靜地望着自己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