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其實是沒有答案的。
送洛琪離開的那天早上,無風,大霧。
洛琪也沒有多難過,臨時擁抱她後,隻對着機場角落那個沉默修長的身影遙遙揮了下手,就幹脆利索走進了候機室。一切塵埃落地,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過,那些長長久久的愛恨糾葛從此雲淡風輕。
真讓人覺得不甘心,可又能如何。
她從機場回來,獨自一人從城北開車回到東邊的公寓,滿身疲憊還沒有來得及卸下,居然猝不及防地看見一道高大身影站在門口前。
結婚以來,她很少與景樂南的家人碰面,自然也包括景樂南的這位大哥。更多的,不過是在新聞報刊中偶爾瞥見過。其實除了婚前那一次談不上愉快的見面,後來他倒也沒有過多地給她臉色,反而有了幾分客氣。眼下他身旁依然是那幾位似曾相識的彪形大漢,齊整整的黑色西服,教人印象深刻。
“大哥?”
她略略遲疑地站在原地,實在是拿捏不出他此行的目的,隻好倉促又幹巴巴地補了一句,“樂南不在。”
“我知道,我不是來找他,我是來接你的。”
章少東依然是記憶中那副不苟言笑的樣子,直截了當地說明緣由:“這周末全家人都要回祖宅,樂南和少北正往回趕。雖然他已經安排司機來接你,可母親說了,樂南處事不周到,我這個做大哥的總要替他多擔待一點。”
從場面上來看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可惜她到底也沒有那麼天真了。眼下還又不得不裝出一副相信的樣子。喬笥強打起精神,微微一笑,十分客氣地道謝:“那真是麻煩你。”
“不會,多禮了。”
車内的空間比尋常的商務車還要寬敞許多,可是壓抑的氣氛卻叫人越發覺得逼厭。
“你和我想像中的不一樣。”
果然,打開窗戶透氣不過幾分鐘的功夫,章少東便緩緩開了口。
她默默歎了一口氣,究竟是什麼事情,值得這麼一位人物巴巴繞了幾個城市,非要趕在回祖宅的路上說清楚。總不該這一路真的打算跟她聊一下城内那些茶餘飯後的八卦吧。
章少東定定地看着她,道:“請原諒我當初的唐突,我以為你不過是想找一個可以讓你擺脫困境的人,可現在看來并不是了。”
喬笥不知該回他什麼,隻好默了默。
“所以,我要收回我說的那些話,同時也為那時的行為舉止向你道歉,從這兩年來看,我的确低估了樂南的決心。當然,初初我們的本意也并不是想幹涉他的婚姻。畢竟在章家來說,實在不必要犧牲他的婚姻來成全事業。我們隻是是擔心他走錯路,耽誤了大好光陰。”
“我有點好奇,她看着眼前的人老老實實地發問,“誰能勸動你來當和事佬?”
章少東倒也笑了。
“母親她有些話不方便對你說,想我做個中間人罷了。樂南從小跟着母親,性子有些被寵壞了,多好的東西都巴巴地往他跟前堆,連姓氏也是說改就改。父親忙得沒日沒夜,也就由着他胡鬧。他得到東西從來沒有費過什麼力氣,自然,也不懂得如何去費力氣了。記得他8歲那年,少北不知從哪裡弄來一隻鹦鹉,明明不是多名貴的品種,少北也沒放在心上,可他偏偏喜歡。每日眼巴巴的偷偷望着,就是傲着性子開不了口讨人要。少北倒是瞧出他的心思,本想故意讓他眼饞幾天再送給他,卻不想那隻鹦鹉突然生病死了,惹得他傷心了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還以為他長了記性,總該明白天底下沒有那麼多理所當然的事情。”
“喬小姐聰明,自然也知道我不是什麼順路,隻是母親操心着你們事情,而我當初也有不是之處,自然也希望能夠彌補一二。”
章家的祖宅,她是第一次去。
原以為該是多遠,卻不想就在隔市。從高速繞過喧嚣,一路重巒疊嶂,終于在一處依山傍水的地方停了下來。極清幽古樸的宅子。隻是從外頭晃一眼望去瞧不出多打眼,推開門卻别有洞天,亭台樓榭,蓮池碧玉,苔綠廊深,教人彷如從煙火凡世中隻身跌入了一個繁都舊夢之中。這樣的地方,她略略吸口氣定了定神,才擡腳便踏進了烏沉沉的門檻。
“好多年前家道中落,這座宅子險些沒有保住,虧得父親當時堅持了下來。你看西邊那個院子,就是樂南當年出生的地方。可惜母親不愛住在這裡,所以樂南不像我們,打小在這座宅子長大,沒事總愛回來住一段時間。”景少東指了指不遠處的亭廊,“有人比我們先到了。”
她順勢望去,遠遠一片綠影婆娑中有人影綽綽走了過來。
迎上前來接客的管事喬笥自然不認識,可旁邊那位倒讓她有些眼熟,隻是一時間想不起在哪兒見過。正躊躇間,女孩卻盈盈一笑,脆生生地喊了她一句:“喬喬,你不記得我了,那天島上的煙花可都是我親手放的。”她猛地回過神,那座島,蕭蕭,景樂南的遠方表妹。隻不過彼時的一頭烏黑長發換上了新式的發型,膚色也黑了些,難怪她竟沒有認出來。
“三哥平時藏你可真是藏得好,我找他讨個電話号碼都不行。實在小氣得沒有道理!”
還不待她說什麼,便有人郎朗接了口了:“我小氣?島上那幢房子鑰匙你可沒還給我,還有前幾天又是誰看上了我新買的車,整日琢磨要盤過去的?”
喬笥一轉頭,便看見景樂南一行人從右邊的月洞門中信步而出。
他走在最前頭,神采清朗,風骨俊秀,立如蘭芝玉樹一般,一時間竟讓她不由一怔。
“三哥,要說起這個,”蕭蕭側過頭狡黠一笑:“也不知道當初是誰追個人磨磨唧唧,大半夜站在人家門口不敢敲門,要不是我看不下去出主意......”
“到此為止。”
景樂南頭疼般擡起手,十分果然地中斷這個話題,“車鑰匙找天讓人給送過去,廚房那邊還在等你過去看菜式,不要遲到了。”
有人卻不願放過,繼續在一旁涼涼開口:“呦,聽聽,大半夜站在人家姑娘房門前指不定在想什麼。不是我說你老三,這種行徑,啧啧......”
章少北這啧啧兩聲,倒教景樂南氣笑了:“老二,我路上一定是忘記告訴你了,蕭蕭的那位閨中好友,算算時間,現在車也快到了山腳下了。”
章少北臉色聞言變了變:“老三,你不講武德。”
“這東西對你不用。”景樂南閑閑道:“反正我也沒有。”
園子裡多是鵝軟石鋪就的曲徑,意趣是多的,可偏偏她今天出門穿了一雙高跟鞋,磕磕碰碰,走起路來需要十二分小心,不一會兒身上便起了薄薄的汗。景樂南不緊不慢地走在她前頭,也時不時會回頭提攜她一下,可她隻覺得他哪裡是有些不對勁。這種感覺從剛一見面就有了,談不上是刻意壓低的眉眼,可不同于尋常樣子的削薄輕抿的唇,嘴角極淡的笑。特别,他望着她的時候,那種不清不楚的氣氛。喬笥在心底躊躇了好一會兒才忍不住開口:“我究竟哪裡又得罪你了?”
景樂南看了她一眼,“我還以為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