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一定是魔怔了,居然把秦禹說的話當成了那個人。她終于慢慢地回過神,他與她之間分明早已經隔着千山萬水,早就遙不可及,她到底在想什麼?
秦禹終于意識到她的不對勁,怔了怔,伸出手摸她的額頭,“不會是病了吧,要不要找個地方休息下。”
這個舉動?
喬笥不由再次楞了楞,還來不及反應,已經有人飛快地将那隻手從中途打了下來,一個清亮的女聲生脆脆地驟然響起,“喂,秦禹,你這是家族遺傳的毛病嗎?見誰都覺得是個病人,一個個都恨不得拉過來望聞問切一番。秦伯伯都給你打了好幾回電話了,你為什麼不接?”
“沒有不接,山裡有時信号不好。”
“忽悠秦伯伯就算了,别想拿這個來騙我。”很年輕的女孩子,穿着淺藍色的牛仔裙,模樣清麗,正攔在面前虎視眈眈地打量着他們兩個,“你給我說實話,這個人是不是你的女朋友?”
“你那才是什麼毛病,我身邊站個人就說是我的女朋友。”秦禹無奈地攤了攤手,“這是我的員工,不要胡說。”
“員工?”女孩子微微颦起好看的眉頭,揚起一張格外白淨的臉,“哪有老闆陪員工逛街的。我就從來沒有見過我哥陪他的員工逛街。算了,我不問你。就你,你來說,你是不是他的女朋友?”
既然矛頭都直接對着她,她愕然之餘也隻能老老實實地回答:“我的确不是他的女朋友。你誤會了。”說罷,她又想了想,繼續追了一句:“我已經結過婚了。”
是的,結過婚了。
雖然現在還沒有正式辦離婚手續,她心底默默念。
女孩卻仿佛是吃了一顆定心丸一般,大大地松了一口氣,用手拍了拍胸口:“那我就放心了,秦伯伯還指着我幫他傳宗接代呢。”
站在一旁的秦禹用手掩面,終于再也聽不下去,飛快地拉着立在原地一臉震驚的她落荒而逃。
回到“雲迩”,她先找了個角落繞有興緻地将這件事情說給了周奕聽,周奕則是兩眼放光一臉羨慕:“喬喬,你運氣怎麼這麼好。我來這麼久了都沒有見過真人,你才多久啊,居然逛個街就給你碰見了。”
“那個女孩是誰?”她還沒有從女孩最後那句話的震撼中走出來,實在是好奇得不行。
周奕神秘兮兮地将她扯進房間,又探了探頭再将門關好:“你一定不要跟秦禹說是我說的。你是不知道,我們這個地方風景雖然不錯,但是自然災害也多。聽說他8歲那年這裡刮了一場級數特别大的台風,四處殘檐斷瓦的,他跟着家族裡頭的人去街頭救災。當時,誰都沒有發現被瓦棚蓋住的草叢裡有個小奶娃。偏他那時個頭小,耳朵又靈,楞生生鑽進草叢裡給抱了出來。據說那奶娃被抱出來時連聲都快沒有了,跟個小貓崽似的直哼哼,要不是他及時發現,估計也撐不了多久了。後來,小貓崽長大就開始尋人報恩,也不知用了什麼方法,楞是将秦禹的家裡人都哄得眉開眼笑,對他們的事也樂觀其成。”
“那秦禹呢?”她聽得津津有味。
“哈哈,”周奕簡直樂不可支,“他說他不行,他說一看見她就想起當年那個髒兮兮的小奶娃,心裡有障礙。其實吧,聽說女孩家世樣貌都挺不錯的,外人看來怎麼都是一段佳話,可他就是一根筋,死活不樂意,你說,這個人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可不就挺有意思的,她跟着後面點頭,“周奕,晚上陪我去下溪頭那邊。”
“怎麼,有客人到?”
“嗯,他們的飛機晚點了。”
“行,沒問題。”
“......我想問問,溪頭那裡晚上真的很邪門嗎?”
“哎呀,那是我和秦禹故意逗你的,你還真信。”
“......你們倆是多無聊。”
結過婚?真是讓人猝不及防的措詞。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理解的意思。
就像那天,他從正午日頭下回來,一回屋打開電腦,還不及回工作郵件,她投遞的簡曆提示就猝不及防地跳了出來。其實,關于這則招聘啟事他早就忘了,反正極少人投,他也沒多着急,一直冷冷清清地挂在招聘網站上,多少有點看緣分的意思。
照片上她的皮膚很白,一雙眼睛大且亮,就像山裡夜晚挂在黑幕上的星子一樣,安靜清涼,他一身熱意驟然退去,心底竟然有些沉浮起來。他其實去過C城的,也知道那個有名的C大,甚至曾經還和友人去那裡看過那個聞名遐迩的自然湖,算算時間那時她應該還在C大讀書,就是不知道曾經有沒有遇見過她。就像不知道她簡曆上明明寫着已婚,為什麼卻獨自一人離開千裡之外,來到這樣一個完全陌生的異鄉。
他還記得她初到的那天,她明明看著是笑着的,可黑色眸子裡卻是冰涼的,好像含上了些風雪,又像是驚弓之鳥。後來她才好像慢慢好了起來,眼裡的拘謹和防備淡了,漸漸有了光和熱,有了山裡的随意自然,也開始不再叫他老闆,而是跟着周奕後頭一起喊他的名字。
但是,對其他一字不提。
哪怕周奕有時不知分寸大大咧咧地問起,她也是溫潤地一筆帶過,要麼就是不落痕迹地顧左右而言他,總之,什麼内容都聽不到。很少上網,也不怎麼打電話,閑時就坐在陽台拿本書發呆。要麼,就是拿上掃帚去掃庭院裡的落葉。她似乎尤其愛掃落葉,來來回回,似乎那些因為幹枯而發出沙沙聲的落葉,蘊藏着極大的樂趣,她總是樂此不疲着這個遊戲。
窗外有人在樹影氤氲中輕輕地笑,好像是她。
秦禹放下手中的手工筆,突然覺得外面月色清涼,不如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