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約聽到類似于紙張翻動的聲響,林景和循着聲音的源頭看過去。
一頭銀發的陳淑華,身上随意披了件深灰色的外套,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低頭翻看相冊。
老人看得很認真,完全沒有注意到林景和下樓了。
于是林景和主動走過去跟她說了聲“早。”
陳淑華擡起頭那一瞬間,林景和才注意到她今天難得戴了副眼鏡。
戴着眼鏡還看得這麼認真?
林景和沒忍住把視線向下撇去。
照片上的小女孩捂着右邊臉頰,正張着嘴哇哇大哭,看起來十分委屈的模樣,垂下的左手上還捏着一顆糖。
注意到林景和的視線,陳淑華笑了一下,然後重新看向照片,說:“這是小詩4歲的時候,因為糖吃太多長蛀牙被疼哭了。”
“都疼成這樣了還吃啊?”林景和有一瞬間的無奈。
“這是她第一次牙痛。”陳淑華解釋,說:“後來有一次痛得厲害,我帶她去醫院檢查齁,吃了一個星期苦不拉唧的藥之後就沒那麼愛吃糖了。”
林景和輕笑一聲,然後把視線從照片上收回,打算離開。
誰知陳淑華卻翻過一頁相冊說,:“再給你看看這張,她幼兒園得了小紅花拍的。”
林景和幹脆拉了個凳子在陳淑華身邊坐下,然後才看向她手裡的照片。
謝詩清編了兩個小辮子,額頭中間被畫了一顆紅色的小圓點,看着鏡頭笑得眉梢眼角都亮亮的,整個人就像春天的陽光,溫暖而明媚。
林景和短暫回想了一下,自己似乎從來沒有在謝詩清臉上看到過這種笑容。
“小時侯可愛笑了。”陳淑華感慨,又往後翻了幾張照片:“後來上小學回錦城後就一年比一年不愛笑了。”
“她……”林景和頓了一下,問:“小學以前都在裡跟您生活嗎?”
陳淑華點點頭,說:“她剛回去那段時間不适應,我去錦城陪了她一段時間,但我跟她媽……”
陳淑華歎了一口氣:“不說這些了,總之我回來後她還沒完全習慣錦城的生活,我都不敢在她在家的時候離開,是等到她去上學才回來的。”
說到這裡,老人的眼眶立馬就濕潤了:“雖然她從沒跟我抱怨過,但我能想象她回到家後找不到我時的無助和難過。”
聽到老人略微哽咽的聲音,林景和沉默地從茶幾上抽了一張紙巾遞給她。
“沒事。”陳淑華接過紙後搖搖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總之就是我們這些當大人的對不起她。”
說完這話,陳淑華把相冊合起來,起身說:“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見林景和的目光還停留在自己手上,陳淑華把手裡的相冊遞給他:“想看就看吧。”
林景和沒有否認自己想看,但也沒有第一時間接,而且問:“方便嗎?”
“這本相冊沒什麼,以前經常拿給小詩别的長輩看。”陳淑華說。
“謝謝外婆。”林景和這才雙手接過相冊,從第一頁開始翻看。
除了沒戴眼鏡,他現在的樣子跟陳淑華剛才沒啥區别。
陳淑華見他這樣,在門口停留了兩分鐘,然後看着他搖頭無奈的笑了。
—
下雨天在家沒事做,四個人幹脆湊成一桌打麻将。
陳淑華坐在謝詩清身後當了幾把軍師,把其他三個年輕人打得落花流水。
氣得周雯雯開會員在網上找了一部超級狗血倫理劇把陳淑華支走了。
打麻将比寫作業刺激,幾個人越打越精神,一直快到吃晚飯才結束。
晚上陳淑華早早開始做了排骨炖海帶。
排骨小火慢煮了一個下午,煮得入口即化,完全是符合謝詩清口味的做法。
開飯前,她夾一塊給謝詩清解饞。
謝詩清把冒着熱氣的排骨放在嘴裡輕輕一咬,毫不費力的就能将骨頭和肉分開。
這要是放在往常,謝詩清肯定吃得有滋有味。
但一想到明天就要走了,謝詩清就覺得面前的食物索然無味。排骨和桌上其他菜的口感沒有了區别,吃什麼都猶如在嚼蠟一般。
謝詩清覺得自己心裡被多種複雜的情緒堵得透不過氣,沒吃幾口就感覺飽了。
隻是為了不影響大家的心情,她才一直吃到了這頓飯結束。
其實客觀來說,梨鎮這地方又窮又偏,根本沒什麼值得留念的。
但每每離開,謝詩清都跟丢了魂魄似的難受。
或許是因為這裡有最愛她的人,又或者是因為這裡承載了她最快樂最無憂的時光。
有了這些情感的羁絆,才讓梨鎮在謝詩清心裡梨鎮比任何地方都要珍貴。
由于除了謝詩清,其餘三人都沒有買到回去的票。于是陳淑華托關系找了輛回錦城的私家車載他們回去。
考慮到收假這天路上車多,他們第二天最晚早上7點就得出發。
怕早上起不來,吃完飯他們在客廳待了一會兒就上樓收拾東西準備睡覺了。
雖然每次都會給自己一些體積的心理暗示,但每次從梨鎮回錦城的前一天晚上謝詩清心裡還是會感到莫名焦躁不安。
即使陳淑華就躺在旁邊,她的心也感覺一直懸着,始終落不下。
知道她心裡難受,陳淑華轉身把手放在謝詩清背上,像以前那樣給她一邊拍背,一邊說話哄她。
第一次從錦城放暑假回梨鎮時,謝詩清曾經問過陳淑華為什麼自己感覺媽媽不喜歡她。
當時陳淑華隻是說:“媽媽怎麼還不喜歡呢?小詩乖,你媽隻是還有點不知道怎麼跟你相處,隻要我們小詩乖乖聽話,她一定會喜歡你的。”
說完這話,陳淑華偷偷背過去擦眼淚的樣子被謝詩清看到後,謝詩清就在沒再問過這個問題。
因為她知道,這個問題會讓她外婆傷心。
她想搞清楚為什麼許慧欣不愛自己,或者渴望得到她的愛。
但同時又不想讓陳淑華知道她在家裡的受到的委屈,因此感到難過。
于是自己就成了那個最不開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