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巫還沒出戲,她一本正經地說:“好的謝謝麻煩您了。”
丁良:......
丁良頂着柯巫能洞穿人的視線匆匆走了。
柯巫随處找了空位坐,空位鋪着柔軟的獸皮,他們處在中間凹陷地段,上方一圈都是洞穴房間,裡面居住的異變人紛紛向下看,密切關注他們。
不管異變人有沒有正常思維,柯巫都要保持警惕,不能顯得太嚣張,很容易挨打。
熾光月壇觀察了地堡中石塊開采痕迹和天然形成的石頭後,也學着柯巫老實坐下,他們的通訊網絡已經徹底斷聯,隻能通過看眼色行事,而幾人裡隻有熾光勉強看得到眼色。
“嘻嘻!”“嘻嘻!”
突如其來的笑聲在地堡中響起,月壇反應最大,她猛地仰頭向音源看去,就見一扇布滿污漬的窗戶上貼上了一口大嘴,而随後面部的皮肉像被吸附似的貼緊了玻璃,一灘肉泥臉扒在那不停嘻嘻嘻。
月壇體内的機械元件卡了下,她忙伸手抓緊熾光的衣服,她不是怕異變人,而是怕自己忍不住就想崩了那扇窗戶。
極夜說過不要沖突,她隻好不再去注意那些異變人。
幾人就這樣坐在露台前的座位區,讓人無法忽視的是,他們腳下的地面有些地方幹幹淨淨,有些地方黏糊糊的,比如柯巫所坐的位置。
白靴的底層邊緣被黏稠的液體染髒,柯巫光是擡腳就費了點勁,她嫌惡地離開了這個位置,卻不經意發現,那灘粘液偏褐紅色,像是長期堆積下來的血液。
柯巫站起身四下看了看,座位區域極少的地方會有這些東西,有些連座位上都有。
她又注意到露台。
像丁良說的,地堡中有統領,異變人,猿人,他們會不會經常被聚集起來進行某種大型活動,露台和座位區就十分适合,而幹涸的血液則是進行活動時殺死不聽話的異類留下的證明。
柯巫面色嚴肅,還直愣愣地站着,熾光一直注意着她,這會兒丁良和猿人都不在,異變人看上去像是沒什麼理智的瘋物。
熾光試探地問:“極夜,你發現問題了嗎?”
無論是仿生人機器人還是智能AI,都有個緻命的弱點。
他們無法發散思維,頭腦風暴。
因此柯巫的走神愣神時常會被他們認為腦域算法在運作計算分析等等。柯巫回神,剛要說話,地堡深處傳來沉悶地腳步聲。
咚咚咚——
柯巫幾人的視線頓時移了過去,模糊高大的黑影朝他們緩慢走來,而前方還有個瘦小的人影在帶路。
地堡沒有通電,光源多數是一些特殊石頭和牆壁邊的火把,好一會兒丁良才走入露台區,他立馬靠邊站,畢恭畢敬地迎着那位“統領”出現。
熾光三人一聲不吭的,柯巫卻在心裡默默祈禱。
可千萬别是她們之前打的那隻猿人。
統領走出綠霧,渾身覆蓋着一層黑絨毛,比起在石桌前啃食肉塊的猿人,它的絨毛更密集,渾身隻有手掌與黢黑腳掌沒有毛,大概是經常使用所以并沒有長出來。
而絨羽的材質也不大一樣。
這隻猿人身上的絨毛更像是偏雞鴨身上的羽毛質感。
柯巫自然是偷摸打量,她的小動作沒人發現。統領猿人大步走出,一下坐在露台上,“嘭”地一聲,如果露台不是石頭做的恐怕就要塌了。
三米高的猿人轉動眼珠掃視幾人,地堡不知何時靜悄悄地,洞穴房間内的異變怪物們一點兒動靜都沒發出,和剛才嚣張的樣子完全不同。
丁良谄媚地打破了寂靜,他湊到猿人跟前,像巨樹前的一株小草:“這幾位就是我跟您說的想來避難的人,他們在無人區流浪了很久,今天我出去的時候他們剛好看到我,非常想加入我們!”
丁良語氣之誠懇讓柯巫非常滿意,她也配合地說:“我們什麼活兒都能做!修家具蓋房子做飯鋤地全都會!”
柯巫沒在說謊,他們确實會,這些操作在底層數據中有不少視頻。
猿人統領鼻息粗重,它張開黑皮嘴,當柯巫以為它要說出那些聽不懂的語言時,猿人竟然說了人話:“四個人?”
猿人統領隻是在問,有四個人。
四個人可以分多少塊肉?
柯巫在聽到猿人統領話的一秒間,就懂了他的意思。
“對對,隻有四個,不會給您添麻煩的,”丁良接話說,“一層前段時間空出來了很多房間,您看......”
丁良拼命把話頭往住上面引,手背不停擦着汗,他真怕統領一個心情差就要把這幾個全給宰了。
這可不興宰啊,他的命還在人家手上,剛才那個人說她身上有感染菌,隻要敢宰她,感染菌能在一天之内讓地堡裡的所有怪物送命,要死大家一起死。
可丁良不想死,為了不死,他隻能盡力讓這災星在這活下來,如果能把人送走就更好了。
丁良心裡苦,有苦說不出。
猿人統領思索了會兒,仿佛在預想分肉還是養肥,在柯巫和丁良的心越來越向下沉的時候,它帶着獸音說出人話:“留下吧,外來人要好好招待。”
說這話時,它那長滿絨毛的臉面向幾人轉了轉,可隻有嘴巴和翕動的鼻孔能看出來頭它在說話,其他任何表情無從分析。
不過柯巫幾人的表情細節不多,再加上有個會演的柯巫,猿人統領并沒有對他們産生什麼懷疑。
還算是輕松的過了這關,丁良立刻點頭哈腰:“好好,我這就帶他們去找房間安排住處先休息一下,明天再做安排。”
猿人統領坐在露台上沒動,隻是悶悶哼了聲,丁良便悶着頭帶着他們往地堡另一邊走去,柯巫特意等熾光幾人都跟上丁良之後,才慢慢跟在了最後。
她沒有回頭看,隻是後背總覺得有股陰嗖嗖地被盯上的感覺。
她問霍閃:猿人在做什麼。
柯巫的外置器官——霍閃回答:對着你們咧起了嘴,它的牙齒很鋒利。
柯巫想了想:你覺得它最先吃誰?
霍閃亮了亮光:紅頭發的那位朋友。
霍閃亮光時,那股泠泠音轉瞬即逝地擦過柯巫耳邊,她想側頭看霍閃,但背後還有人在盯着,隻好放棄。
最近霍閃總是能發出似有若無的聲音,這不像是她的錯覺。
不過他和柯巫的猜測基本一緻,四個人裡隻有蠶食塊頭大,一看肉就很多的樣子。
一路彎彎繞繞回到了洞穴房間附近,異變怪物們似乎知道猿人統領在露台,雖然安靜了但都不甘心地看着柯巫四個走過門外。
丁良打開兩扇相鄰的房間門,裡面擺着硬闆床,生鏽的鎖鍊,他回頭問:“這裡有兩間空房,你們誰住?等下我再帶你們去另一邊找找。”
熾光離得最近,往常住慣了科技工廠,到處都是白與銀色,洞穴房間外是石頭牆壁,内部卻是髒兮兮的,硬闆床上還有沒清理的血肉組織,她有點嫌棄。
但是柯巫的聲音從後面傳了過來:“熾光,你和月壇住這裡。”
服從指令是任務的一部分。
熾光輕輕嗯了聲,随後走進房間看了一圈。隔壁的洞穴房間也幹淨不到哪兒去,月壇撇撇嘴:“你們這都沒人做清理工作嗎,時間久了會長蛆蟲的。”
丁良:“......謝謝提醒,明天你們就負責清理工作吧。”
安置好兩人,丁良繼續帶着柯巫和蠶食向其他洞穴房間走去,柯巫路過兩間相鄰的房間時,朝裡面的隊友使了個眼色。
熾光意會了,月壇反向她眨眼,大概是說放心吧,她會安分點的。
柯巫轉頭看向房間對面,門上的方形玻璃窗貼着兩灘肉泥,它們陰暗地注視着新來的房客。
柯巫隻能希望熾光和月壇按規則行事。
不過多時,丁良為柯巫和蠶食也找好了房間,兩人隔得就有些遠了,一個在過道盡頭,一個在中間,柯巫得知自己房間在過道盡頭時,盯着丁良看了好一陣,她一句話沒說就那麼幽幽看着他,把人吓得腿直哆嗦發軟。
量他也不敢耍什麼花招,柯巫把人放走了,對着所在的洞穴房間仔細檢查。
一張硬闆床,布滿污漬血痕的石牆,鏽迹斑斑的鐵鍊,牆角散落着鐵質的止咬器,這間房之前似乎關押着大型獸。
柯巫靜靜地站在門後沒動,她将眼睛視野調成廣角,整個房間像完全展開的正方體盒子,這種做法十分容易讓人沉浸環境之中。
所有細節在她眼中出現藕絲般的關聯,柯巫記下了洞穴房間的疑點。
霍閃在房間内外來回飄,在柯巫關閉廣角視角後,他飄進了房間,原本黑暗的空間被點亮,這裡沒有電源,外側走道用的是發光石頭,偶爾有幾個地方用了火把。
離開城市,霍閃對輻射區發生的一切都充滿好奇,可令柯巫感到更奇怪的是,那些怪物看不到霍閃。
霍閃:你要睡在哪裡,這裡對你來說很髒。
柯巫:有床當然睡床。
在血肉裡打過滾,柯巫早就對髒免疫了,但無法确定洞穴房間裡之前發生過什麼,她不安心,睡是不會睡的,她最多假寐一會兒,一旦遇到問題,做出反應也會很迅速。
柯巫抱起手臂,倚靠身後的房門:“你呢,你睡哪兒?”
她想,霍閃應該不用休眠,但每次她醒來都會看到霍閃靜止的球體,仿佛他的作息都是圍繞柯巫而行進的,這是他學習的方式?
學習距離最近的生命體,從而模仿。
所以柯巫問他睡在哪兒有兩層含義,你需要睡覺嗎,要睡在哪兒?
霍閃:我不需要睡眠。
柯巫:可你每次都會一動不動。
霍閃:那是靜止,保持靜止會讓我與你維持同一狀态。
柯巫覺得他的說法有誤:“不對,我睡眠的時候不代表靜止不動,我會做夢,夢會讓我的意識活躍。”
霍閃沒反駁,隻是亮光,他還不知道要如何回應這個問題。
柯巫也不再細究,太高難度的未解之謎就不要解,費心費神,她還是先想想怎麼在避難地堡種下種源吧。
她走近硬闆床,伸手拍打幾下,木質床闆像是從沒有人躺過,除了些微灰塵外算是房間裡最幹淨的東西了。
難道之前住在這間洞穴裡的異變人,完全異化成怪物了,甚至需要用到鐵鍊捆住?
柯巫幹脆利落地躺上床,洞穴房間給她的感覺竟然比科技工廠要安全,這裡沒有無孔不入的監視,沒有研究員看待作品的眼神。
隻有死一般的安靜。
她閉上眼,進入淺眠狀态。
霍閃的球體落在門邊之後保持了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