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安做了一個夢。
夢中她撐着一把油紙傘,穿過茫茫大雪,寒風蕭瑟,飛雪落在她的眉睫。
“殿下,您要找的人就在裡面。”
“不過殿下怎麼親自來了,您要見誰招呼一聲,屬下自然會給你押到府上去,罪奴司污穢,讓罪奴們冒犯到您怎麼辦?”
到了檐下,宋元安握緊的紫竹傘柄傾斜,傘面上的白雪簌簌滑落。
有人給她開門,“他就在裡面。”
推開房門,一陣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宋元安下意識側頭躲避,稍稍适應後才邁步走進裡屋。
她擡眸朝角落裡望去,罪奴們圍坐在火堆邊蜷縮,像是冰天雪地裡的小動物,抱團取暖。
她一眼看見那個蜷縮着渾身是血的少年,天寒地凍,他隻穿了一件薄衫,衣服大部分已經被撕破了,露出斑駁交錯的傷口,有點地方還在滲着血。
聽到開門的聲音,他的腦袋動了動,眼眸灰翳,不見半點幽光。
看守低聲勸道:“殿下,你要不還是别進去……”
可她沒有聽,徑直走向角落,周圍的罪奴似乎害怕她的靠近,紛紛躲開,給宋元安和那個少年留出單獨相處的空間。
宋元安心口堵得難受,從自己的狐裘裡取出各種傷藥,放在他身側,“你還記得我嗎?”
她擡眸望着他,“我是魏國五公主,宋元安。”
少年鴉睫顫了顫,目光冰冷而麻木,她打量着他身上的傷口,默默歎了口氣,竟然被打成這個樣子。
他沉默着,沒有開口說話。
宋元安捯饬着藥膏,想要從他臉上的傷口開始給他塗抹,可少年卻猛地動了起來,似餓狼般撲向宋元安,手腳上的鐵鎖鍊叮叮當當碰撞。
“殿下!”
“住手!”宋元安強忍着後腦碰撞在地闆上的劇痛,喝退沖上來的衆人。
少年掐着她的脖子,将她壓在地上,手上的力道加重,宋元安要呼吸不了了,眼前的景物都變得天旋地轉,興許下一刻,她脆弱的脖子就要被強大的力度掐斷。
她一張臉憋得通紅,努力凝視着少年那雙沒有任何情緒的眼眸,掙紮開口道:“我的命是你救的,你如果想要收回去,我沒有任何異議。”
“隻是,我想你現在應該不會這麼做。”
宋元安艱難伸出手,蒼白的指尖指向另一個方向。
那裡,是他的同伴,同樣衣不蔽體的罪奴們。
踧踖不安的眼神聚在一起,隔着火堆,朝他們二人望來。
……
宋元安猛地睜開眼睛。
她躺在自己的床上,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了進來,天已大亮。
睡夢中的窒息感依然萦繞不去,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幸好,隻是一場夢。
夢中急促的呼吸聲漸漸平複,她剛想松口氣,翻身想從床上爬起來。
她努力撐起身……
唉,起不來。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她感覺身上沉沉的,好像有什麼東西壓着。
她帶着這種疑惑翻了個身,猛地撞見連書晏放大的面容。
她瞳孔登時放大,在瞬間爆發出了她前所未有的速度,像隻飛奔的鴕鳥一樣抱着被子滾到角落。
“你你……”
宋元安指着連書晏,慌亂中說話都帶着顫聲:“你怎麼在我床上?”
宋元安抿了抿唇,想起方才的感覺。
連書晏将她整個人都擁入懷中,好像把她當做抱枕。
男子的身體滾燙,像暖爐一樣溫暖着衾被,緊緊包裹住她……
饒是宋元安冷靜自持,耳尖也泛起了微微紅暈。
“殿下醒了?”
連書晏揉了揉眼睛,撐起身來,冬日毛發蓬松,睡了一夜,他的頭發被被褥糟蹋,亂糟糟地飄着,頭頂還飛了根小下呆毛。
他眨了眨眼睛,目光似雲霧般散開,像是還沒有睡醒。
和宋元安的驚慌不同,他表現自然,還有些無辜,似乎覺得此舉并沒有什麼不妥,他本來就應該睡在她的床上。
“說,你為什麼會上我床?”
宋元安再次發問,他才抱着被子一角,垂落眼睫,露出認錯的表情。
片刻後,開口道:“我冷。”
連書晏聲音很低,被宋元安訓斥後,他有些喪氣,呆毛也不飄了,在他低頭瞬間,順着發絲流瀑般傾瀉下來,流淌着滑過他漂亮的鎖骨。
他抱着被子道:“那榻上太涼了,我夜裡冷得受不了,不敢叫醒殿下,所以隻能偷偷爬上床,本來想着次日在殿下醒來前離開,隻是睡得太沉,沒來得及在殿下前醒來,打攪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