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安站起身,在榻上坐下,屏風後傳來腳步聲。
她看着流風帶上來的婦人,微笑着開口道:“嬷嬷,許久不見。”
“本來想着嬷嬷在莊子上頤養天年,但是現如今,本宮不得已将嬷嬷召回,本宮身邊,能夠信得過的人不多了。”
劉嬷嬷是她父親身邊的舊人,她南下楚國和親時,身邊就隻帶了劉嬷嬷。
對于她而言,劉嬷嬷是可以絕對信任且不用擔心被人收買的。
當初,她們各自逃回楚國後,劉嬷嬷年紀見長,又無兒無女,宋元安便給她尋了一處山清水秀的宅院,讓她可以安享晚年,此時又将她召回。
劉嬷嬷是個聰明的人,聽見宋元安這麼說,當即就把宋元安的意思摸了個七七八八,“殿下召老奴回來,是為了郎君的事吧,兜兜轉轉,殿下與他終究還是成了夫妻,這也是緣分啊。”
想起往事,劉嬷嬷深深地歎息道:“防人之心不可無,雖說是殿下枕邊人,但是殿下對郎君,也該有所戒備。”
宋元安就是想找個信得過的人,幫她盯着連書晏,免得連書晏在府中搞事。
劉嬷嬷知道她和連書晏的過往,無疑是最合适的人選。
宋元安将垂落身側的辮子挽到身後,“那就有勞嬷嬷去西苑陪伴郎君。”
劉嬷嬷道:“殿下放心,老奴一定替殿下把郎君看緊了,絕不讓郎君做出危害殿下的事。”
宋元安伸展着腰肢,打了個哈欠,順手将白裘的系帶緊了緊。
“走罷,去看看郎君現在在幹什麼。”
說着,宋元安起身下榻,帶着劉嬷嬷朝西苑處走去。
……
宋元安的皇女府是她長姐還在世,父親沒有被廢的時候就建成的。
彼時正逢她父親一族鼎盛時期,弘農楊氏,自前朝開始就是大族,四世三公,人傑輩出,楊氏子弟之中,身居高位者不計其數。
楊氏藏書千萬,其族人憑借累世積攢的典籍籠絡天下士人,金銀财寶聚沙成塔,不計其數。現在哪怕是如今風頭正盛的陳氏和荀氏,加起來也不及當年弘農楊氏半分。
當年她父親嫁給母親時候,婚車布滿整個街道,楊氏準備的嫁妝蜿蜒看不到盡頭。
宋元安是皇後的小女兒,父親愛惜她,從她剛出生就開始籌劃修建她的府邸。
府邸坐落在洛陽宮前最好的地段,雕梁畫棟精妙絕倫,亭台錯落,移步換景,院落連綿,如皇宮般巍峨壯觀。
後來她長姐謀反,父親被廢,權傾天下的楊氏一族如風掃葉般飛灰煙滅。
這間皇女府幸而保存了下來,也是在那一年,年僅八歲的宋元安也從皇宮中搬進了府中,獨自生活。
西苑就建在假山邊,高高翹起的四角閣樓,連通庭院的拱門前垂着紫藤花的枯藤,花廊占據了大半邊院子。
從規格上看,還頗得江南園林的精髓。
誤打誤撞,居然與連書晏故鄉民居相似,在這裡居住,或許能舒緩他的思鄉之情。
還沒進院子,遠遠地,就聽見閣樓上傳來小侍們的調笑聲。
“郎君平日裡都吃什麼,皮膚居然養得這樣好?”
“是呀,有用什麼東西敷臉嗎,一點痘瘡都沒有,當真是生得真如花苞似的好看,難怪殿下會喜歡。”
連書晏微笑地說着,“倒是沒有什麼講究,不過在我的故鄉,倒是有個敷面養顔的方子,是皇宮裡的後妃們用的,你們如果想要,我可以寫給你們。”
“郎君真好!”小侍們由衷贊歎,“都說江南風水養人,今日一見,郎君可真是個和善的人!”
……
聽聲音,連書晏的心情似乎還不錯。
洛京的男子,談天說地,說到最多的就是霓裳羽衣,珠寶首飾,美容養顔。連書晏如錦麟入水,十分絲滑地融入到這些話題之中,和小侍們打成一片。
宋元安心想,她還擔心連書晏會感覺到孤單和寂寞,但看樣子,連書晏适應得還不錯。
從拱門前繞過去,一擡眼,正好望見倚着紅木欄杆的青年。
他穿着府中給他新裁的月牙白交領深衣,披着冬裘,衣擺上銀紋暗暗流動。
院子裡種着棵紅梅樹,迎着風霜盛開,連書晏從閣樓上透過盛開的紅梅枝朝她望了下來。
大片紅梅簇擁下,他從閣樓上探頭,就好像坐在花上,縱使一身銀白,面容依然被襯得嬌豔。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宋元安想起,當年在楚國,他們也曾這樣一上一下隔着花枝相望,隻不過換了個位置。
紅梅如血,見到宋元安到來,那雙桃花眸粲然盛開,“殿下,你來見我了。”
他似乎很高興。
連書晏下了閣樓,小侍們散開,給宋元安搬來軟榻,把炭盆裡的炭火燒旺了些。
宋元安看着他笑意盈盈的雙眼,有被感染,也忍不住勾了下嘴角,“郎君對這院子可還滿意?”
她的皇女府太大,除了幾個主屋,很多院子空置多年,甚至已經開始荒廢。府中人忙活了一夜,西苑雖然收拾出來,但有的地方難免有破損。
連書晏卻說:“殿下能夠給我這樣一個容身之所,我已經很滿足了。”
“這是你今後要長住的地方,有什麼缺的漏的你不要不好意思說,”她看向劉嬷嬷,“這位是劉嬷嬷,你也見過的,以後她主管西苑這邊的事務,你有什麼需要的都可以和她說,讓她給你添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