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許久都沒聽過的名字,竟然會從紀樣口中說出來。
他的眼,似乎是從遙遠的時光縫隙裡看來,久違而離譜的。
有了溫度。
顧璟指尖落在他眉心骨,紀樣的眼也還是看着她,沒有動。
他那麼沉靜,完全把自己交給她,直到這根手指緩緩撫向他眉尾,摸過的地方帶起一絲細微癢。
紀樣眼尾那簇睫毛才有了顫動。
“真奇怪啊紀樣。”顧璟的手按在他眼尾,搓揉出短暫潮紅。
在她掌中,沉肅清冷的檢察官先生有了點被欺負的樣子。
“明明從前求着你喊這個名字你也不願意,現在這是怎麼了?”
她的手要離開,紀樣反而抓住,握着放回自己的臉。
低聲重複,“電話,綏綏。”
“不怕我将你這張好看的臉捏紅?”
“還覺得好看嗎?”紀樣擡起眼,凝視着她。
這語氣平常,可他們都知道,他分明在問她是否還喜歡。
倆人的角度背着窗,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裡面做什麼,就算往裡看,也不會發現紀樣在被顧璟賞玩。
顧璟端詳片刻,笑而不語地抽出手。
紀樣沒再勉強,所有情緒都被斂下的眉睫遮掩。
“讓我出去,别鬧得不愉快,畢竟咱們都不是十多歲的小孩了。”
紀樣當然明白。
也不會再那樣做。
“我送你回去。”
他收起腿,要随她出去。
顧璟輕曬着搖頭:“留步,玩得開心,紀檢。”
紀樣看着她笑臉,言笑晏晏的樣子真是和往昔大不相同了。
顧璟推門出去,和辛成熙說了一會兒話,叫上兩個搭檔離開。
康愈跑進來,紀樣便就轉過身掩住失态。
“喂,什麼情況?顧記者怎麼走了?”康愈看到那三個人的車開走,消失在夜色裡。
紀樣抽出一支煙,用桌上随便放的打火機點燃。
康愈見他夾着煙頭,兩根手指撚啊撚,像有點濕。
“怎麼了你?”
紀樣沉默抽煙,康愈越想越覺得怪,“你和顧記者……”
紀樣先問:“你認識顧璟?”
“也不算。這不是想着晚上聚會怕喝多,就去藥店買醒酒茶,那時候見過一面。”
“嗯。”
康愈觊着他神色,“怎麼回事,你倒是說啊?”
一根煙結束,紀樣将煙頭摁滅。
“我們也走吧。”
“走不成,我倆都喝酒了,這邊太遠不好找代駕。”
紀樣擰眉瞥來。
康愈笑,“别擔心嘛,我們可以住農莊,都開好房間了。”
用康愈的話來說就是:作為檢察官酒駕,那不是知法犯法嗎。
沒别的辦法,就隻有在農莊住下。
因為是特意給客人遊玩聚會的地方,這地方把民宿和農莊結合得很好,房間都很幹淨舒适。
辛成熙特意給紀樣挑了一間朝向好的,但紀樣根本并沒什麼睡意。
夜深人靜,外頭傳來秋蟬鳴叫。
卧室裡唯一的亮度是沙發旁的落地台燈,紀樣望向夜空。
接近中秋,月亮越來越圓。
月光照亮他指尖,白天遺落在那裡的濕潤已經幹涸。
玻璃窗映出他樣子,眼睛也沒再猩紅,和這些年一樣,他僞裝得很好。
-
顧璟起床洗漱好,曲缇就恰好打來電話,說車已經停在外面。雖然才和他們搭檔半個月,但曲缇和畢澈都挺照顧她的。
顧璟出門上車,曲缇遞給她咖啡,畢澈遞來三明治,而顧璟給他倆水煮蛋和水果。
這是半月來,他們不約而同形成的默契。
路上顧璟聽了兩篇新聞報道,細嚼慢咽吃完三明治,曲缇也穩穩把車停好。
三人先去一趟辛成熙辦公室。
早上都收到信息,說有工作上的變動要告訴他們。
顧璟想到幾天前聚會見過的紀樣,有了些猜測。
見到辛成熙,他就笑呵呵告訴幾人,“你們三個一起轉到法治組吧,今天出趟外勤,去跟拍檢察官做一期法制專訪怎麼樣?”
曲缇問:“還是拍康檢察官嗎?”
他們新聞社隻和康愈關系還不錯。
“康檢要拍的,不過你們要學會變通,紀檢也可以拍拍嘛。”辛成熙看似不經意提到紀樣,其實目的就是他。
“紀檢?”
畢澈都還沒見到人呢,就開始犯怵,“他不喜歡被拍,而且脾氣太冷,不好相處。”
辛成熙瞪他,“你是不是男人,男人還怕男人?”
“……紀檢可不是一般男人,他見過的殺人犯比我吃的飯都多好吧。”
顧璟被倆人的對話逗笑,當年紀樣還在球隊時,他那些隊員也都怕他,他是能吃人還是怎麼着。
辛成熙發覺顧璟在笑,立刻來興趣,“你們看看顧璟就很有自信嘛!這很好,作為我們四海新聞社的記者就得有魄力!”
“顧璟啊,要不你去跟拍紀檢?”辛成熙笑呵呵說話的語氣就和那晚哄她給紀樣打電話一樣。
工作而已,顧璟倒沒有多抗拒。
“我試試吧。”
-
康愈昨晚在紀家吃的晚飯,留宿在紀家,早晨和紀樣一塊去檢察院。
因為今天是四海新聞社派記者過來拍他的日子,他起得特早收拾打扮,可看到紀樣時還是忍不住苦笑。
紀樣明明就隻穿件款式特别簡單的白襯衣,領帶都沒系,卻比他特意打扮更多一份随意自恰。
康愈研究過,紀樣好看并不單單是因為他那張臉,還因為他做什麼都慢騰騰不着急的原因,獨一份溫淡氣質。
紀樣有在車上看材料的習慣,康愈自去開車。
紀家離檢察院半小時車程,期間紀樣一直專注看材料,幾乎不會擡頭,也不說話,可把康愈憋壞了。
終于到檢察院,停車時康愈瞧見正大門一百米外,畢澈架好攝像機,而顧璟低頭在看稿。
“紀樣,你往外看。”
紀樣整理着剛才一直在看的幾份材料,沒理會康愈。
“是顧璟。”
手部的動作頓住。
紀樣擡頭,目光穿過車窗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