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尤坤幹笑,心思飛快轉動,“我看她考上了一中,以為是強哥望女成鳳,在嚴格督促呢。”
“哪裡!”老艾絮叨訴苦,“對于孩子學習,我從沒管過,小學時她懶懶散散,成績中遊,上初中之後有個叫周蘭的數學老師,非常重視她,搞教育的人,擅長哄孩子,哄得娣娣拼命學,居然考上一中!周老師又慫恿孩子讀高中,氣得我夠嗆。”
錢斌重重拍大腿,“都怪周蘭!有老師敲邊鼓,娣娣才敢跟長輩對着幹。”
老艾無奈道:“算了算了,再供三年,考不上大學就消停了。”
錢斌嚴肅端坐,侃侃而談,“最好考不上。娣娣長得好看,漂亮姑娘,受到的誘惑多,難安分,假如她将來去大城市念書、工作,難以想象性格會變成什麼樣。女人學曆越高,越有主見;越有主見,就越不樂意為家庭犧牲,等于白養了。”
“再者,即使考上大學,又怎麼樣?我鄰居的女兒,學工商管理,大學畢業後找工作,你們猜猜工資多少?”
老艾傾身,“大學生,至少一萬八千吧?”
尤坤答:“工商管理?每年應屆生幾百萬人,起薪差距不小,得綜合背景、人脈和能力。”
“呵。”錢斌比出四個手指,鄙夷說:“四千!月薪四千,不包吃住。”
老艾倒吸一口涼氣,“才四千?那麼少。”
“哈哈哈,家長辛辛苦苦,花了幾十萬學費,孩子畢業了才拿四千的月薪,隻能勉強養活自己,收入還不如我這初中文憑的貨車司機。”錢斌嘲諷完,又囑咐妹夫:
“你教育娣娣,叫她别天真以為讀書能出人頭地,女孩最重要的事,是珍惜青春,盡早結婚,相夫教子。”
“女人嘛,婚前靠父親,婚後靠丈夫,老了靠兒子。”
老艾頻頻點頭,一向信服大舅子,“對,對的。”
尤坤若有所思,“聽你們的意思,是打算讓娣娣早結婚嗎?”
“等她高中畢業,就成年了,正好結婚。”錢斌摩拳擦掌,計劃道:
“現在就可以開始尋找人選了!老三,你也幫幫忙,給我外甥女挑一個忠厚老實的上門女婿。”
尤坤搓搓手,“上門女婿?”
“沒錯。”老艾低着頭,“我沒兒子,就一個女兒,必須招個女婿,頂門立戶。”
錢斌拍了拍尤坤肩膀,“你幫着打聽打聽,那種貧窮、兄弟多、娶不起老婆的小夥子,總有願意入贅的。窮點沒關系,隻要小兩口健康勤奮,日子不難過。”
尤坤沒點頭,剛想開口時,門外傳來清脆鈴聲。
“叮鈴鈴~”
艾荔荔擡着騎行車,邁進門檻,“爸、媽,我回來了。”
她一擡眼,發現上廳有客人。
雖然發生過不愉快,但生活要繼續。
生活,不會因為矛盾而停滞。
她把自行車放在下廳,不待見尤坤,隻喚了一句“舅舅”。
“娣娣回來啦。”錢斌停止了尋找上門女婿的話題。
老艾提示:“這位尤家的老三,你見過的,快喊三叔。”
“三叔。”艾荔荔解下書包,不等尤坤回應,立即問:“爸,我媽呢?”
“娣——”尤坤咽回打了一半的招呼。在艾家客廳裡,他友善正經,舉止無可挑剔。
老艾催促道:“你媽收雞蛋去了,至今沒回,估計又貪玩了。你趕緊去瞧瞧。”
艾荔荔點點頭,樂得不用應付讨厭的客人,立刻溜了。
母女倆忙完回家時,客人已散,老艾在廚房裡炒菜。
“待會兒我就寫申請書!”她興奮告知貧困補助金一事。
老艾拎着鍋鏟,意外道:“高中居然有貧困生補助?你一定要争取,拿了當學費。”
艾荔荔口渴,倒水喝,忽然發覺不對勁,鼻子聞了聞,扭頭望向牆角爐子,詫異問:“又在煎藥?什麼藥?”
“噢,你媽的安胎藥,王先生不給退貨。”老艾提起二胎就落寞惆怅,“浪費可惜,幹脆喝完。”
她睜大眼睛,“我媽又沒懷孕!”
“花錢買的補藥,你媽要是不喝,我喝。”老艾埋頭炒菜,“應該煎好了,你去盛出來。”
荒謬,她勸阻:“沒病吃藥,對身體有害。你胃不好,還敢亂喝中藥?”
“補藥,怕什麼!”老艾不以為然。
父親固執,女兒也倔。
有時針鋒相對,互不相讓。
艾荔荔頭疼,放棄跟父親講道理,背對着,偷偷把藥湯倒進了天井下水口。
錢二妮正在玩井水,好奇跟随女兒,“荔荔?”
“噓。”她示意母親安靜,“别跟來。”
她輕手輕腳,進屋翻出沒煎的幾包,連同藥渣,帶上鋤頭,挖坑埋在了果園角落裡。
然而,當返回時,發現大門緊閉。
“叩叩~”
艾荔荔敲了敲門,從縫隙望進去,望見父母在吃晚飯,“爸,開門。”
“媽,過來開門。”
錢二妮立刻站起,“荔、荔荔——”
“坐下!吃你的飯。”老艾喝令妻子,“不許給她開門!”
錢二妮慌忙坐下。
老艾拍桌怒問:“我的藥,哪去了?”
艾荔荔撓撓頭,“扔了。您又沒懷孕,幹嘛喝安胎藥,胡亂吃藥,有危險的。”
“反了,反了。”
老艾怒火中燒,連連拍桌,“不把藥撿回來,你别想進家門!”
天黑了,艾家沒有裝門燈,僅斜對面雞舍門有一盞照明燈。
四周漆黑,晚風沁涼。
艾荔荔不後悔扔藥,餓着肚子,斷斷續續敲門半小時。
“爸,開開門。”
“媽,媽?快開門呀。”
……
無人應答。
老艾拒絕開門,逼女兒把藥撿回來。
僵持許久,她餓得受不了了,餓得難受,一生氣,扭頭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