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晗影線條精緻的薄唇開合着,吐出具有引誘性質的字眼。
補償。
想要什麼。
也許普通人會覺得走到這一步,自己就能夠順理成章地提出條件。
但施願明白,借由“意外”理直氣壯去讨要某些東西,隻會喚醒踏入陷阱的獵物那暫時被蒙蔽的警覺,從而讓他發現意外可能不隻是純粹的意外,而是人為的算計謀劃。
施願的個性天生與蟄伏、隐忍這類詞彙無關。
可一旦遇到對自己而言十分重要的事情,她又是位耐心絕佳的獵人。
她與黎晗影相望,計劃成功一半的竊喜感在心頭如漣漪般散開,以至于她必須用過長的指甲死死掐入掌心,才能維持住呈現在神色之間的、搖搖欲墜的脆弱狀态。
她用一種無法理解的語氣向黎晗影發問:“補償……你說的,是什麼樣的補償?”
黎晗影想了想,腦海飛速閃現施願幾天前同自己提起過的,有關于黎見煦分配遺産多少的問題,于是充滿歉意地和她商量道:“願願,我知道父親去世,留給你的東西不是很多,所以我打算從我名下的财産中劃分出兩億給你,這樣也好保障你将來的生活。”
和個大帥哥睡一次能賺兩個億,似乎怎麼想也不虧。
可施願有過形形色色的前任,在和他們長年累月的相處中,她對于如何掌控男人很有一套心得體會——黎晗影越是這樣說,她就越不能和解。眼下這個時機,她唯有表現出面對黎晗影拿錢封口的憤怒和質疑,才能促使黎晗影的内疚更重,借此為自己積累更多道德資本。
施願将指甲往嬌嫩的皮肉裡紮得更深了些。
連綿不絕的痛楚傳遞到大腦,刺得臨近天亮時才稍稍休息一會兒的神經末端突突直跳。白皙額角爆出青紫的脈絡,她眼中象征憤怒受傷的光亮如同燎原的火苗般迅速擴張。
黎晗影等待着她給出答應或是拒絕的結果。
誰知施願冷冷看了他許久,最後仿佛什麼都沒聽到一樣,将覆身的外套丢到一邊,一言不發地把所有能穿的衣服穿好,接着從沙發上站起,行動艱澀地朝着門口走去。
“願願,你要去哪兒?”
她這副反常的狀态令黎晗影更加擔心,他急匆匆地穿好鞋,快步向她奔去。
施願卻在靠近門口的豪華衛生間前停了下來,面色淡漠地說道:“我要進去洗漱。”
她的态度比黎晗影沒說出補償條件之前更差,而關注着她一舉一動的黎晗影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他的目光掃過她壓抑情緒的眼睛:“要不我陪你吧?你這樣我不放心。”
施願深吸一口氣:“不用了,我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是不是我讓你不高興了,願願?”
與施願陰差陽錯上床的錯亂感屏蔽了黎晗影往日的鎮定,他仍然攔在施願身前,低聲下氣又反反複複地懇求着她的原諒,“是這個補償不好嗎?我真的沒有别的意思,隻是認為父親對待你确實欠缺了一點考慮,或者,你想要什麼直接跟我說,我能做的一定會做到!”
話音未落,發生在陸觀承身上的場景,又一次發生在了他的身上。
施願高高揚起手掌,一個耳光将他打得偏過頭去。
随之而來的,還有她因極端的氣惱而接近破音的質問:“黎晗影,我謝謝你的兩億!難道我在你眼裡是一個妓女嗎!不小心睡過了撒點錢就可以堵上我的嘴!”
這個耳光用了不小的力度,打得黎晗影一瞬間理智回籠。他品嘗着舌尖彌漫開的、血液的腥甜氣味,再次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卻見施願走進衛生間用力關上了大門。
門口随即反鎖,施願将他徹底趕出了自己的領域。
黎晗影像座蒼白的雕塑站在門口,他心中擔憂獨自一人的施願會因為情緒的起伏過大而做出什麼傻事,靜候許久,聞聽衛生間傳出嘩嘩的水聲,才終于放下了半顆心。
他回望一團狼藉的包廂,透過落地窗看到樓下已有不少員工正在陸續打卡上班。
不能讓這其中發生的一切被其他人知道,否則傳出去難保不會影響黎家的事業。
黎晗影皺着眉,随手拿起一瓶洋酒冷敷發紅的半邊臉孔,他開始擔負起保潔人員的職責,打開内置的空氣淨化系統,将包廂内所有可疑的液體布片通通清除幹淨。
在觀察地毯有無細節遺漏之時,黎晗影看到了那條屬于施願的、變成破布的蕾絲内褲。
這是施願故意丢在這裡的。
除了刺激向來心細如發的黎晗影之外,她也确實沒有辦法再将它穿回身上。
黎晗影手裡提着雜物桶裡原本的黑色垃圾袋,猶豫幾秒,卻沒有将内褲和其他的垃圾丢在一起,而是兩隻手捏着兩側作為連接的粉色蝴蝶結,把它塞進了自己的男士手提袋。
十分鐘後,靡亂的氣味徹底散去。
見施願仍然沒有出來的迹象,黎晗影發了條微信給她,說自己出去一趟馬上回來。
他按鈴喚來侍應生再次打掃衛生,自己則下樓去把垃圾袋丢進路邊的公用垃圾桶裡。
接着回到酒吧,黎晗影吩咐經理将他帶到監控室,确認Svip包廂裡沒有安裝攝像頭,他和施願兩個人昨天發生的事絕對不會洩露後,才恢複彬彬有禮的貴公子姿态,微笑着同經理道謝:“真是麻煩您了,等我回去會讓朋友來您這裡訂購一批酒。”
“黎先生,您、您太客氣了。”
經理誠惶誠恐地鞠躬道謝,他不是沒有瞧見黎晗影面上的可疑痕迹。
但隻要酒吧能夠得到黎家的關照,就算對方在包廂裡當場完成變性又怎樣。
“應該的,畢竟願願向家裡誇過好幾次你們酒吧的服務環境很好,還很注重客人的隐私。”黎晗影的言語透出意味深長,“希望作為經理的您能夠讓這種優勢繼續保持下去。”
……
黎晗影把麻煩事處理完回到包廂,正逢洗漱完畢,戴好墨鏡的施願準備離開。
他下意識伸手按住包廂的門框,猶疑地問道:“願願,你沒收到我的微信嗎?”
“什麼微信?我的手機沒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