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願,你别生氣,我不是這個意思。】
在看見施願噼裡啪啦發來的一大段指責後,黎晗影重複起今天不知是第幾遍的道歉。
文字在對話裡轉了半圈,得到一個鮮紅刺眼的感歎号。
系統提示着他已經不是對方的好友。
這是施願的常規操作。
十年來,黎晗影被拉黑删除的次數還算少,至于他另外兩位兄弟,則是黑名單的常客。
黎晗影堪堪發送重新添加的請求,那頭房門就被人敲響。
家庭醫生來得很快,替他做了大緻的檢查,還開了一支祛瘀消腫的藥膏給他。
如此半個小時過去,黎晗影送走對方,打開手機,通訊錄那裡仍然沒有任何反饋。
或許是将自己删了以後就直接埋頭睡覺了吧?
黎晗影猜測着,也沒再打擾。
時間一晃就來到傍晚六點半——黎見煦在世時規定的飯點。
黎晗影準時下來吃飯,見黎向衡坐在從前的座位上,正在低頭翻閱一本财經雜志。
黎向衡在左第一位,他在右第一位。他的旁邊是施願,而施願的對面是黎聞烈。
過去的他們簇擁着主位上的父親,也算得上表面和睦的一家人。
如今父親走了,黎聞烈又飛去法國走秀,偌大的歐式餐桌上唯餘他們兄弟二人。
黎向衡點頭同黎晗影打個招呼,他們心照不宣地坐等十分鐘。随着時間流逝,黎向衡的眉峰逐漸蹙緊,他不想慣着施願的壞習慣,喚來女傭:“你去上樓把大小姐叫下來吃飯。”
“大哥。”
往常對于黎向衡的行為處事從不吭聲的黎晗影,一反常态為施願說起話來,“我今天把願願送回來的時候,看她的模樣确實挺累的,能睡着的話,多睡會兒也很好,現在去把她叫起來,她有起床氣心情不好,就算勉強坐着也吃不下飯,何必呢?”
黎向衡不以為然:“你不該這麼縱容她,她隻會越來越沒樣子。”
“不過是一頓晚飯不下來吃而已,大哥不用上升到這麼嚴重的程度,更何況前些日子願願的表現也挺好的,一直規規矩矩待在家裡,也沒給我們惹出什麼麻煩。”
“前些日子表現好,就應該繼續保持下去,而不是故态複萌。”
女傭上樓的腳步邁到一半頓在原地,略顯窘迫地望着兩位男主人你一言我一語。
餐桌上的氣氛漸漸趨向凝肅,黎晗影仍然沒有選擇閉嘴。
他解開衣袖扣子,将布料翻卷到小臂間,垂落視線:“其實願願除了嘴上不饒人以外,性格沒有那麼壞不是嗎?否則父親也不會十年如一日地寵着她,把她看成是自己的女兒。”
黎晗影的話牽扯到施願初來乍到時的一件往事。
當初本着替不幸罹難的下屬兼好友照顧孤女的責任感,黎見煦想把施願養到十八歲上大學,然後給她一筆足夠過上富裕日子的财産,讓她搬出黎家獨立生活。
誰知随着感情的日益親厚,直到施願讀完大學,黎見煦都沒有再提起當初的打算。
一個一無是處的人,是不可能被黎見煦所看重的。
既然黎見煦認為施願不錯,那麼作為子女的他們又有什麼立場同自己的父親唱反調?
黎晗影的言辭依然溫和謙遜,卻叫黎向衡沒辦法再接着批判施願。
他合上雜志,随即取消前頭的吩咐:“那就聽二少的吧。”
能夠不用接下燙手山芋似的任務,女傭舒了口氣,連忙恭敬垂頭返回廚房幫忙。
飯廳裡又恢複到兄弟二人共處的空蕩狀态。
黎向衡看了黎晗影一會兒,忽然開口迎合道:“是啊,父親對待願願一直都很好,他還說過就算哪天他不在了,我們也要像照顧妹妹一樣照顧願願——”
“阿晗,這些你都記得吧?”
在施願面前表現得連個天衣無縫的謊言都想不出來的黎晗影,面對黎向衡意味深長的言語,卻始終保持着應對得體的态度,他用公筷夾了塊黎向衡愛吃的蘆筍放進他飯碗裡。
那青翠而甘綠的色澤,如同此刻呈現在他唇畔的笑容一般潔淨無害。
黎晗影說道:“請大哥放心,父親的話我一直都記得。”
……
晚飯後,黎向衡上樓處理公務。
坐在座位上暫時沒動的黎晗影,陡然被放在褲袋裡的手機提示音震了一下。
他拿出來解鎖屏幕看了一眼,随口吩咐收拾碗筷的傭人道:“你去問問廚房,為大小姐準備的西芹蝦仁粥熬好了嗎?好了的話盛出來一碗給我。”
黎晗影的要求很快被滿足。
熬得濃稠的鹹粥被放在托盤裡,上面還貼心地放置了幾碟施願愛吃的小菜。
婉拒傭人随行的請示,黎晗影親自接過托盤,擔任起侍候施願的職責。
他乘着電梯上了頂樓,一路走過去,見施願的房門半掩着,便輕輕敲了敲。
收到從内傳來的允準後,他推門而入。
“來得倒是挺快,我還以為你要過會兒才能看到短信。”
睡醒的施願靠在床上,輕薄的蠶絲被要蓋不蓋地攏在腰腹處,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
盡管她删了黎晗影的微信好友,可想要折磨對方出氣,有的是方法能夠聯絡上。
黎晗影将她喜歡的粥水小菜一一放在床頭櫃上,關切詢問:“願願,你哪裡不舒服?”
“你真的想知道嗎?”
施願一擡頭,似笑非笑。
“當然,你身體不舒服哥哥怎麼會不擔心?”
黎晗影一邊說,一邊用目光檢查着施願的狀态。
“那你湊近點,我再告訴你。”
黎晗影不疑有他,靠近施願的身側坐了下去。
十秒後,他的瞳孔微微擴大:“……你說,你哪裡腫了?”
“就那裡呀。”
“哥哥不要明知故問。”
凝視着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的黎晗影,施願毫無羞恥之心,懶散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