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把你打傷的?”
符葉躲避他伸向臉頰擦傷的手指,柔韌發尾輕掃攬着後腰的手背,導緻喻觀寒怕癢似的,将結實有力的手臂收緊些。
“怎麼不說話?”
符葉仰臉,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到她能感受喻觀寒清淺的呼吸,在悶熱滞澀的空氣中,有一縷淡淡的蘋果清甜。
“你覺得我很好騙嗎?”
“剛才裝成符越的樣子,現在又來裝别人,何必這樣遮遮掩掩的,想做什麼不妨直接動手。”
廣播噗噗兩聲悶響,噴出小股煙塵,将喻觀寒想說出口的話打斷。他神色認真,手指抵在唇邊,示意符葉先聽公交的廣播。
用于報站的喇叭好像糊上了幾層砂紙,經過打磨的聲音含糊又低啞。
“歡迎乘坐31路無人售票車,本車開往婚禮殿堂,請扶好扶手,文明乘車。”
“你到底...”
喻觀寒下意識去捂符葉的嘴唇,在指腹觸到柔軟唇瓣時被燙了似的縮回手。
“下一站,淮師路夜校。請下車的乘客前往後門下車,前門隻上不下,謝謝合作。”
靜默幾秒,确認接下來不再有廣播,喻觀寒迎上符葉冷冰冰的眼神,無奈勾起唇角:“都說人會第一眼就認出自己的愛人,你為什麼認不出我呢?”
“因為他絕不可能出現在我面前。”符葉的語氣堅定,絲毫不拖泥帶水,“你演的這個人,是我殺的。”
她親手殺了他,見過他命殒時的不甘;也親手埋葬他,看黃土覆蓋他猶如沉睡的臉。凡人輪回,洗髓換骨,再難解的愛恨情仇都與沉重肉身一起湮滅。
滿心充斥的違和感随着對方臉上的笑容淡去。
這般冷目灼灼的模樣才對,符葉心底的聲音說道,喻觀寒怎麼會風輕雲淡地面對她呢?毫不手軟報仇才是他會做的事。
“放開我。”
喻觀寒恍然未聞,一言不發輕推她向後。
零件廢舊,鏽迹斑駁的後車廂中,符葉的裙角掃過狹窄座椅上的鐵鏽咯啦啦直響。
令人驚奇的是,交鋒後居然是看似柔軟的布料勝出,絲毫沒有刮絲,反倒是鐵鏽如雪花般散落一地。
“不知道你想做什麼,但我是誤入這裡的。”
注意到喻觀寒的視線凝在她繪滿淤泥的腳背,符葉下意識蜷縮腳趾,藏進裙角。
“如果你無心取我性命,希望你能放我離開,我...”
說到這她犯難,妖力告罄又身無分文,還被妖管局視為罪犯,實在沒什麼能回報的方式,于是她接下來的話聲若蚊蠅。
“...我謝謝你。”
那一瞬間,她确信喻觀寒露出一抹複雜的神情:原本心情不太美妙,眉間微蹙,被逗笑又想起自己還在生氣,于是将眉頭皺得更緊,唇角反倒抿起。
“我倒是想放你出去,可惜我真的是喻觀寒。”他歎氣,從包裡掏出一雙仍保留着外包裝的女士拖鞋,慢條斯理放在符葉腳邊,“穿上吧,沒來得及給你買好看的拖鞋,湊合一下。”
符葉在心底淺淺罵他執迷不悟。
喻觀寒有特異能力似的,又補充道:“關于我是不是真的喻觀寒,出去再說,我沒興趣把咱們之間的事兒說給這結界的妖鬼聽。”
“妖鬼?”
“嗯。”
公交驟然變暗,颠簸中駛入隧道。
喻觀寒的輪廓模糊不清,幹淨溫柔的聲音卻清晰,語氣平緩給符葉講妖鬼結界是如何形成的。
衆所周知,妖無來世,身死魂消。
但也有例外,如果某個妖怪在生前遭受了極大的打擊或創傷,這種痛苦會長長久久附着靈魂生長,不得剝離,無法消亡。
他們會反複去往記憶中印象深刻之地,反複去品嘗痛苦與甜蜜,可加深執念對于妖鬼來說,隻是摻了蜜餞的毒藥。
因為死亡的痛苦無法輕易磨滅。
最終,甜蜜記憶會淪為養料,會成為遺憾,讓難以消解的痛苦占據靈魂的每一處。怨念、執着驅使着日漸丢失美好記憶的痛苦靈魂,在世間孤寂遊蕩。
絕望的妖鬼遊蕩時,會吸引到附近的孤魂野鬼,逐漸形成聚集區,也就是“妖鬼結界”。相比以生人為食,他們更願意見到的,是誤入者痛苦死去。
符葉遲疑:“他們喜歡誅心後再殺?”
“可以這麼理解。”
“沒有解決辦法嗎?”
“當然有,追根溯源,将形成這一切的妖鬼找出來消滅掉,結界自然會消失。”
車窗外熱鬧起來,清風拂面,綠樹成蔭,顯然又是另一個季節。符葉的側邊窗外,走過兩個手挽手紮着馬尾的女孩,注意到她的視線,她們羞澀地張開手掌,小幅度朝符葉揮手。
細細手腕上,傷口深可見骨,綴連的皮肉因搖晃而松動上竄,女孩連忙将手掌往手腕處怼一怼固定。
“結界裡這麼多鬼,怎麼才能知道哪一個是源頭?”
“還記得我說的嗎?妖鬼會反複去往記憶中印象深刻之地,從而在遊蕩中形成妖鬼結界。也就是說,這裡有一隻妖怪,跟所有的地點都有關聯。”
“不管僞裝得多麼像人類,哪怕這妖怪忘記自己是誰,關聯卻是抹不掉的。”
“叮咚——”
“淮師路夜校,車站到了,請帶好您的随身物品,前門上車,後門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