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步之遙,一隻舌頭耷拉在嘴邊的薩摩耶吭哧吭哧蹦過來,四隻爪子各動各的,就這樣舞獅似的張牙舞爪來到符葉身邊,圓溜溜的大眼睛裡全是興奮,用毛茸茸額頭蹭她的膝蓋。
不用細瞧,就能發現它的脖頸還有幾圈波紋般的肉,胖成了“薩摩豬”。
“阿姨,這是你的狗嗎?”女孩将斜挎包拽到背後,蹲下身時,被哈啦哈啦湊過來聞她臉頰的薩摩耶逗笑,順手摸摸它的背,“它叫什麼名字呀?”
“唔...”
符葉有心想留女孩交談幾句,探探底細,不知道怎麼的,脫口而出:“小白。”
“汪!”
薩摩耶大叫,尾巴卻螺旋槳似的呼呼亂扇,空中飛舞幾根棉絮似的白毛,倒像是對符葉說的名字有反應,坐實她的話。
“阿姨,你住在這附近嗎?之前沒見過你和小白哎。”
“我住挺遠的。”符葉用手指抵住薩摩耶的腦袋,将它推遠些,“你自己出門,不需要大人陪着嗎?”
女孩苦惱捧住臉,說爸爸是個運輸司機,跑長途去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你媽媽呢?”
“媽媽很早以前就去世啦,我對媽媽都沒什麼印象。”
“因為什麼去世的?”
“這我不太知道,聽爸爸說,媽媽得了沒法治的病,還需要很多錢來治。但因為我年紀小,媽媽為了我,比同期的病人多撐一年呢,簡直是奇迹。”
女孩唏噓一陣,又補充道:“爸爸很辛苦的,我自己也能照顧好自己,不說啦,我還有事要做。”
她小大人般将斜挎包複位,确認好拉鍊嚴實,才再次看向符葉。
“阿姨,今天天氣太悶,你還是注意别讓小白中暑。”
“對了,下次遛狗要牽繩呀。”
符葉神情複雜地瞧一眼“小白”,自女孩走遠,它好像吃了啞藥,尾巴也不擡,圓眼也沒光,一屁股砸到地上,兩隻胖爪前伸,圓鈍的嘴巴搭在胳膊上,隻有鼻孔還喘氣。
沒空理它,确認四周無人,符葉目測欄杆的高度,緩緩後退蓄力,打算進去瞧瞧。
薩摩耶見狀,挪到牆根,免得擋路。
符葉的視線從欄杆頂端往後延伸,落到院内的二層小樓,就在她提一口氣打算翻身而上時,她的瞳孔卻驟然一縮,手指不可控制地顫抖起來——小樓二層的某個窗戶中,正倒挂着一張圓餅似的臉。
神情空洞,注視符葉久矣。
她清晰聽見自己咽口水的聲音,心底有戰鼓在擂動,震得她耳根隐隐作痛。
見符葉揪緊青衣的側邊線,面色蒼白回到圍牆邊坐下,呼吸不暢的模樣,薩摩耶疑惑湊近,張開嘴,發出的卻不是汪汪叫。
“咱啥時候進去啊?再不進去魚瓜哈要到了。”
“...小白?”符葉勉強從粗犷的聲線中辨認幾分屬于小白的特征,驚猶未定瞧瞧身後,才開口問,“你怎麼在這?”
“嗨,敢情你剛才沒認出我呀。”
小白受限于天賦,能力出現的時間很晚,也不具備殺傷力,僅是能分裂出一具分/身。這分/身沒法變成人形,隻能維持狗的模樣,思維倒是與本體共通的。
可想而知,追逐符葉來到這的路途,有多為難胖狗。
胖狗又說:“你後來坐的車,叫黑車,以後可不興坐啊,好危險,超速好幾次。”
“你跟着我?”
“這不是想着,你都費心思甩開魚瓜哈了,你想來的地方一定很重要嘛。”
說着,小白湊近些:“你來這,跟灰灰有關系不?我保證,保證不跟别人說。”
符葉居然在狗臉上瞧出期待,她捶捶膝蓋定神:“我沒法回答你,但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趙子涵沒有徹底消失,她的殘魂就住在我的袖子裡。”
下一秒,狗頭紮進她的寬袖,濕漉漉的鼻尖嗅來嗅去。
“沒聞到啊。”
“靈魂沒有重量,也沒有味道。”
蓬松搖晃的尾巴耷拉下去,聽符葉說趙子涵衰弱,清醒的時候不多,它難過地蹭蹭衣袖:“原來你那天借我衣服,是因為這個呀,你為什麼沒說一聲她在呢?我蠢死了。”
“有監控。”
符葉言簡意赅,她已無妖力,僅靠這山神傳承下來的衣袍傍身,若是神奇之處被人發現,她很難守得住。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這件事情,希望你能替我保密。”
符葉深吸氣,倒退幾步。家裡人既然都出門,想必二樓的鬼魂就是女孩的媽媽,驟然見到确實驚悚,但她現在已做好心理準備。
“你在這望風,我進去瞧瞧。”如果能交談,就能得到更多線索。
說完,青色的蝴蝶乘風而起,蜻蜓點水般短暫憑借欄杆借力,飛身落地。
小白有些慌亂:“你你你這算不算是私闖民宅啊?你先下...先出來吧。”
蘊含着冰冷怒氣的視線穿透晴空萬裡的天氣,這下符葉終于明白小白的态度為什麼急轉彎——因為喻觀寒正在關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