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話出口又頓住,符葉攥緊喻觀寒的衣袖,扭頭去瞧。巷子幽深,如濃郁的墨藍之海,不見一絲浪花,身後追逐的人無影無蹤。
吳成海為什麼突然消失,難不成是見到喻觀寒才躲藏起來?
喻觀寒沒聽清她含糊的話,低頭時唇瓣恰好能觸碰到符葉的發絲,他抿抿唇抵抗麻到心尖的悸動感,柔聲問她剛才說什麼。
“沒事。”秀氣的指節力道松懈,符葉後退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生硬開口,“回家吧。”
喻觀寒将手腕搭在方向盤上遲遲不發動,符葉正納悶他在沉思什麼,就聽他期期艾艾地詢問,想不想陪他去上班。
當然不想去,至少今天不能去,符葉語氣認真:“我想回家睡覺。”
“辦公室那張折疊床也能睡覺,你上次不是睡過嗎?”
“不好翻身,睡着不舒服。”
喻觀寒順勢趴在方向盤上,難以抉擇。他私心是想讓符葉待在自己身邊的,可符葉加班一整晚,想回家休息也正常。
愛意總是寫滿退讓,對視片刻,他眼睛彎起,說先把符葉送回家自己再去上班。
車窗外的光線明晰,萬物歡騰迎來黎明。
雨衣早已脫掉扔在後座,符葉慢吞吞卷手腕處的毛衣袖口,微翹的睫毛輕輕眨:“你能不能給趙玫瑰打電話?”
“做什麼?”
“讓他把我的衣服還給我,我等會兒補完覺,正好可以洗。”符葉又強調,“我在家裡等他。”
喻觀寒邊撥通趙玫瑰的電話,邊打趣問:“這次不會偷偷跑去哪兒吧?”
符葉瞬間窒息,面不改色卷右手的袖口,答非所問,說中午想吃紅燒魚。
她向來冷冰冰的,喻觀寒習以為常,因此也沒發現她的不自在,反而因為符葉點菜,冒出點幸福感來,于是他甜蜜蜜回答:“遵命。”
世事發展若都能按部就班,定會省去許多麻煩事,可惜事與願違才是常态。
譬如她今日撞破吳成海隐藏的秘密,那去懷清路挖屍體便耽誤不得,遲則生變,吳成海極有可能轉移趙子涵。
她更不是存心欺騙喻觀寒。
這段時間,足夠她對妖管局做出初步的認識,與人類和諧共存不僅是妖管局四處可見的标語,也深深印刻在每個妖管局員工的心裡。
事件涉及到人類之時,他們慎之又慎,隻因這是底線。
所以上次借着維修燃氣管道的名義進入懷清路,已是讓喻觀寒為難。即使他們清楚吳成海犯罪的事實,但苦于證據是違規進入人類的家得來的,無法主動出擊,想要抓住吳成海其餘的把柄,隻能等待他自己露出馬腳。
可今日不同,符葉今日便是來破壞規矩的。
她尚不清楚要承擔什麼後果,但她已做好負責的心理準備,今天一定要拉着吳成海共沉淪,想必無論怎麼衡量,她的罪過都不可能比殺掉妖怪的吳成海重。
隻要能溺死他,她願意擔着風險,她也隻能心安理得由自身擔着風險,不能将喻觀寒牽扯進來。
所以——
符葉将手裡緊握的鐵鍬換邊,嶄新而锃亮的鐵鍬在朝陽下異常耀眼。
她順勢低頭,看不請自來,随後蹲在自己腿邊的薩摩耶,它胖得像塊泡發的白海綿。
薩摩耶甩甩尾巴開口:“你在等什麼嗎?”
“我在想,怎麼解決院子裡的監控。”
“這還不好辦?斷電就好啦。”薩摩耶示意符葉去瞧綴連房屋的電線,她沿着軌迹望去,最終将視線定格在懷清路街邊的變壓器上。
也怪符葉見識淺薄,壓根不懂監控這等電子器械的運作規律,不清楚想要關掉監控隻需對攝像頭出手,更不知道世界上存在“狗頭軍師”這詞彙。
五分鐘前,吳曉雪已背着鼓鼓囊囊的斜挎包出現在他們眼前,女孩乖巧合上大門,符葉瞧着她的背影,确認她沒有折返的迹象,順手将鐵鍬靠在趙玫瑰毛茸茸的背上。
“你不要跟着我。”
“你想去幹什麼?”瞧符葉不答話,他又問,“那我能在這裡蹲着等你嗎?”
食指與中指并攏,纖細的指尖輕貼,符葉在吐息間緩慢閉眼。黯淡無光的妖芯旁,環繞的兩道流光遲鈍一瞬,有一縷細細弱弱的妖力遊走而出。
她的額角滲出細汗,引導着虛弱的妖力在幹涸經脈中艱難前行。
指尖的微光如火光一瞬,刹那間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朵純白絨羽——它身量極小,如同被吹散的蒲公英,迎着風撐起傘,飄飄蕩蕩。
符葉注視着它。
“滋——滋滋——”
電流雜亂吵嚷起來,變壓器的外殼壓制不住爆發的怒火,方正的身體搖晃間,越來越濃的黑灰煙霧從變壓器的縫隙中噴湧。
“嗡——”世界倏忽安靜。
遙遙望去,吳家院子中的攝像頭也合上猩紅色的瞳仁。
符葉握緊鐵鍬走出幾步,又突然回頭,一本正經詢問:“趙玫瑰,你的狗型會死嗎?”
2020年10月6日,上午10:20分。
陽光和煦,身體卻察覺不到絲毫暖意。鐵鍬沙沙鏟出缺失水分的幹燥土壤,坑邊逐漸堆積起小小的丘陵。
符葉是沿着樹根的脈絡去挖的。
塵土飛揚間,她手臂泛酸。四周寂靜,她一邊留心周圍的情況,防止吳成海突然從犄角旮旯跳出來,一邊思維發散。
她總覺得自己無意間忽略掉什麼,某些細微卻古怪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