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乘坐31路無人售票車。”
沒有溫度的報站人聲依舊失真,嗓音含糊又低啞,卻失去初見的鬼魅之感,令符葉倍感親近,甚至詭異的在這句歡迎中,聽出幾分真情實感。
“嘶——”
頸間驟然刺痛,符葉下意識去摸,猩紅血迹融化在溫熱的掌心裡,她手指頓住,搖晃着癱倒在公交的過道中央。
“本車開往——”
天旋地轉,忽明忽暗,眼前唯餘公交爬滿鏽迹的棚頂,符葉微微啟唇呼吸,脖頸湧出的血液染濕衣襟,浸潤黑發,與鐵鏽融為一體。
“本車開往——”
黑曜石般的眼眸失去光彩,如蒙灰霧。
“叮咚——本車開往——”
濃霧深處,前路迷亂,生時模糊,死時茫然。
符葉淺淡的嘴唇顫動,完全不知自己有沒有回應公交的疑問,就合上雙眼,墜入黑暗。
灰鞋慢吞吞走近白色大狗倒下的位置。
吳成海表情像是吞過蒼蠅,納悶在空蕩蕩的路面磕磕鞋,又不信邪地轉好幾次身,周圍仍是一根狗毛都沒看到,更别提那綠色編織袋。
“怪有意思。”
他咧嘴一笑,又不小心拉扯到紅腫的傷口,忍不住咬緊牙根,摸索出兜裡的手機,看也不看給對方撥過去。
“她把屍體帶走了,也不知道怎麼做到的。”吳成海垂眼瞧峨眉刺上鮮紅的血迹,神色晦暗不明,“放心吧,沒殺她,隻是讓她受點傷。”
“老闆,你可别太偏心,她差點把我假牙都炸飛了,還不許我反擊?”
“明白,接下來我會老老實實的。”電話挂斷前,他懊惱差點忘記要彙報的大事,“不過她怎麼會隐身哪?突然就消失在原地,我從來沒聽說過有兩種能力的妖怪。”
公交地面鋪開成扇的衣袖突然鼓起巴掌般的小團。
窸窸窣窣後,鑽出一顆糊滿泥巴似的小腦袋,狼崽的額頭斑紋緊湊,圓眼還覆着藍膜,尾巴都在使勁,貼地爬行。
它四條腿顫巍巍,不聽使喚,摔得七葷八素才折騰到符葉頸邊,蜷縮尖爪害怕勾到她的頭發。
“符葉,你怎麼樣?”
“...妖管。”
察覺到符葉虛弱無力的低語并非是與自己交流,隻是憑借着執念而重複,趙子涵耳朵往後背,用幹燥的鼻尖蹭她的臉頰,希望喚回她的意識:“符葉,你在說什麼?”
“妖管...”
“你想去妖管局嗎?”
“叮咚——”
“歡迎乘坐31路無人售票車,本車開往妖管局,請扶好扶手,文明乘車。”
*
妖管局門口,單邊石獅怒目圓睜,鎮守天地。
此時它的腳底,正蜷縮着一個蔫頭蔫腦的妖怪。他穿着藏藍色肥大工作服,胸前還印着安心搬家的字樣。
正是趙玫瑰,聽到院内有雜音,他充滿希冀地擡頭,見來人十分陌生,不由得将懷中抱着的草綠色編織袋收緊幾分,頭顱也恹恹垂下。
一個小時前。
懷清路斷電,符葉握着鐵鍬走向吳家,又突然回頭問他:“你的狗型會死嗎?”
與其說是死,不如說會消失,狗型受到重創難以維系時,會回歸人類那邊。雖然不知道符葉為什麼這樣問,但瞧着符葉的模樣顯然要去做正經事,他非常想出份力,薩摩耶甩甩尾巴:“我能幫忙做什麼嗎?”
“身旁物品呢?”符葉停頓兩秒,問得更加詳細,“狗型消失的時候,身邊的東西怎麼辦?”
“隻要叼在嘴裡,就會和我一起消失。”
所以,被鋼針貫穿後頸,活生生撕掉皮肉時,趙玫瑰痛得雙眼發黑,渾身抽搐,喉嚨間凄厲嚎叫,卻仍是堅持用犬牙磕着編織袋,等待視角轉換。
笨蛋也有笨蛋的優點,他想,笨蛋隻能專注做好一件事,但這件事起到作用,意義就足夠。
隻是...符葉為什麼還沒回來?
惴惴不安漸濃,趙玫瑰隻得寬慰自己,雖不知道符葉的底細,但她定然有過妖之處,才能脫穎而出成為妖管局的員工。
他低頭嗅嗅懷中的草綠色編織袋,不着痕迹皺眉。植物與血肉腐爛後的味道是不同的,前者如臨泥沼,腐朽細微悠長,後者則腥臭難聞,直擊肺腑深處,滿是腥辣。
符葉廢九牛二虎之力挖出來的到底是什麼?
胡思亂想之際,趙玫瑰隐約聽到一聲悶響,擡眼就看見符葉突兀出現在妖管局的台階前,背對他躺着,紋絲不動,瞧着像是從哪兒被踢出來的。
“符葉!”
趙玫瑰大呼小叫地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