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佑頓時有些無奈。
盡管不舍得讓王大娘失望,但五十兩對小飯館來說實在不是小數目。他更擔心的是,五十兩之後,還會有一百兩、一千兩……
冷水該潑還得潑,甯佑吸口氣:“大娘……”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王大娘打斷了他,“凡是讓你先交錢的都是詐騙……哎,不是大娘說你,這世上哪有這麼絕對的事?村東頭的萬大娘,不也是先交了保證金才進去棋社做廚娘,如今日子過得多穩當!”
“大娘……”
甯佑張嘴,被王大娘再度打斷。
“人不能有僥幸心理……”王大娘也學會了搶答,“耳朵都聽起繭子了,怪不得賣菜阿大說你神神叨叨呢!退一萬步講,那是村長家的孩子,總沒有自砸招牌的道理吧?”
誰知道呢?那位二少看着就像衣冠禽獸,色中餓鬼。
但這句話甯佑隻敢在心裡說。
他在社區工作的兩年裡,見過不少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執迷不悟的老人,你越是苦口婆心地勸,對方就越要跟你對着幹。
此刻面對如出一轍的王大娘,他決定還是徐徐圖之。
甯佑卸下憋着的氣,打算暫時再觀望觀望,看看是否有其他突破口。
那位村長家裡或許真的有些門路,今天來的仙長們并沒有留宿在府衙,而是睡在了村長家裡。
于是等到星辰滿天,小飯館準備打烊的時候,許二少趾高氣昂地來了。
甯佑剛把賬簿鎖進櫃子裡,就聽見櫃台被人敲了敲,來人輕佻地說:“大美人這麼晚了還不休息?”
甯佑隻當沒聽見,冷漠瞥他一眼算是回應。
奈何許二少皮厚愛犯賤,笑着說:“這巧笑倩兮的小美人見多了,偶爾看看高嶺之花,也别有一番風景……”
甯佑額頭青筋微微跳動。
沒有空調的仲夏本來就讓人心緒煩躁,眼前偏偏還有蒼蠅亂叫。他藏在衣袖下的手握了握拳,後脖頸出了些汗。
最終他還是沒忍住:“有事說有屁放!許二少若是聽不懂人話,在下也略懂一些拳腳。”
“哎,真兇。”許二少混不吝地搖搖扇子,“王大娘呢?回去了?”
甯佑頓時想起王大娘說的那件事,身姿挺直了些:“大娘在酒窖清點庫存,你有事找?”
邊說邊不找痕迹地打量櫃台外的人。
隻見許二少沒骨頭似地斜靠在櫃台上:“自然是正經事。你也聽說了吧?今夜仙長們留宿我家,可見我大哥在師門裡也說得上一些話,日後仙丹神藥什麼的,自然也少不了我們的。”
說着沖甯佑挑起半邊眉毛:“大美人你若是反悔了,随時可以來我家裡尋我。”
甯佑看着他的頭頂,不出所料,縷縷青煙冒起,在頭頂聚成一朵烏雲。
但甯佑并沒有拆穿對方的謊話,隻是寡淡地應和一聲,回頭朝小院裡喊:“王大娘,二少找你!”
“來了來了!”
平常盤貨盤得仔仔細細的王大娘匆匆趕來,可見十分重視許二少的造訪。
“許二少怎麼大晚上的就來了,您瞧瞧,也沒什麼可招待的!”
甯佑接到王大娘遞來的眼神,無奈地引許二少入座,親手斟上一杯粗茶。
“笃”一聲,茶杯落在桌面上。
許二少倒不介意,美滋滋喝着茶:“大娘,我就直說了。您給我的五十兩,确實勉勉強強夠上了敲門磚的資格,隻是您也知道,咱們村子近些年也出了不少仙童,競争頗大,況且您家孫兒五年前還落選了……光靠我大哥一個人,恐怕難以說動仙人,王小寶年歲又壓着線……”
許二少巧舌如簧,甯佑站在櫃台後面,看着他頭頂的烏雲越來越濃,幾乎逼近雷雨天的黑雲。
可惜王大娘看不見烏雲,她隻知道王小寶拜師的事情隻差臨門一腳,而這一腳,隻要她再補上一些銀兩就能解決。
“隻要小寶能拜師,多少錢都是值得的!”
許二少折扇一合,狐狸似地笑着:“咱們低頭不見擡頭見的,我也不多拿您的錢,隻讓我大哥再辛苦辛苦,您給我一百兩便好。”
王大娘正想答應,被甯佑突然出聲打斷。
“仙門之間,竟也需要銀錢來做人情往來嗎?”
沒等二少解釋,王大娘就率先嗔怪道:“仙門打理俗務自然也需要銀錢,你懂什麼?算完了賬就早些睡覺去!”
說着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塞進二少手裡,說是保證金。
見二少望着銀子兩眼放光的模樣,甯佑心裡突然有了主意。
三天之後,摸骨大會正式在村裡祠堂開辦。
大大小小的孩子們聚在一起,竟都規規矩矩地站着,王大娘的孫兒就排在隊尾。
不多時,不知是誰喊了一句:“仙長來了!”
一群人立刻不約而同伸長脖子,朝祠堂外看去。
甯佑站在人群中,視線略過狗腿模樣的二少,定格在為首的青年臉上——
眼暈。
卻聽見人群裡隐隐傳出激動的聲音:“仙長都這麼好看嗎?”
“說是谪仙也不為過吧……”
恐怖谷效應快犯了的甯佑不禁挑眉。
你管這叫好看?
走在前頭的人身長約有九尺,高大俊朗,走路生風,按理應該是好看的……但甯佑眼裡隻有重影。
隻見那人臉上眼睛疊着另一雙眼睛,眉毛有四條,嘴唇和嘴唇略微錯開……
他揉揉脹痛的眼睛,終于意識到……對方應該是使用了易容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