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若瑜完成了課題的答辯,非常緊張地坐在會場外。雖然護士長發來短信說場外工作做得十分順暢,可是她明白一切都必須建立在自身過硬的實力之上。她一向對自己的能力有一定信心,可同時參加答辯的其他同行們個個都是院内響當當的人物,相比起來自己的資曆最淺,過往榮譽也最少,所以在等待最終的結果公布之前,她的心始終難以平靜。
醫院采取的制度是現場打分,現場排名,現場公布,所以蘇若瑜經曆的煎熬并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副院長帶着所有評審專家笑呵呵地離開後,一位工作人員立刻把一張公布了所有參評課題分數和排名的通告貼在公告欄中,所有答辯人員都立刻湧了上去。
護理專業的第一名是一位老護士長的課題,光看題目就能感覺得到非常貼近臨床需求,可以說當之無愧。第二名就是蘇若瑜的課題,雖然與第一名的分數差距很大,但終究也是中标了。蘇若瑜長出一口氣,最近幾個月裡的争分奪秒,犧牲的那麼多休息時間,最終還是得到了肯定和回報,幾乎讓她喜極而泣。
蘇若瑜想打電話給護士長,不料護士長先把電話打了過來,原來安秘書已經提前通知她了。護士長很熱情地祝賀了蘇若瑜,本來她還打算晚上叫上科裡為了這個課題出過力的人們一起吃個飯慶祝,可她兒子生病,隻能改天再安排。不過為了犒勞蘇若瑜前期的辛苦,護士長在答辯前就特意給她調了班,把她正常的休息和補休連在一起,湊出了連續幾天的休息,讓她好好調節一下。
此刻的蘇若瑜心神已經徹底放松了下來,她想反正最近幾天也不需要上班,幹脆今晚好好地徹夜玩一玩,明天再盡興地大睡一覺。一旦有了這個想法,蘇若瑜感到身體都輕飄飄的,蠢蠢欲動到簡直忍受不了片刻的停留。她趕忙趕回家換衣服,路上給不上班的同事朋友們打電話,相約晚上一起吃飯K歌。
回到家中,母親迫不及待地問起課題的情況,蘇若瑜告訴了她。母親并沒有表現得太過興奮,依舊像從小到大那樣,告誡她不要驕傲自滿,特别提醒她在進步道路上順利的時候,更要注意搞好和同事的關系,盡量避免引發别人的嫉妒和不滿。蘇若瑜歎歎氣,雖然她知道母親的苦心,母親一直以來的告誡對自己在單位處理人際關系有很大的幫助,不過此時此刻,蘇若瑜還是更希望有人能為自己的進步一起狂歡慶祝。換作父親的話,肯定會為自己樂壞了的。
“我爸去哪裡了?”蘇若瑜邊換鞋邊問。
“去他們單位劉老師家了,”母親還在仔細審視她的着裝,“說是劉老師家有個侄子在政府工作,跟你年歲差不多……”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蘇若瑜趕緊制止住母親後面的話,她差點就忘了,即使自己在工作上取得再大的進步,也不會比結婚生子更能讓父母歡心。
“你還要出門嗎?都快要吃飯了。”
“約了人吃飯,”為了避免父母等她太晚,蘇若瑜隻好撒個小謊:“吃完我就去醫院了,後半夜還得上夜班,你們别等我了。”
“下了班還是直接在醫院夜班房睡覺嗎?”
“對呀,睡醒了我再回家,幹脆中午也别做我飯了。”蘇若瑜拿好鑰匙,已經準備出門了。
“你這屁股上什麼時候有贅肉了?”母親在她背後突然說道,“你上班時别總坐着,沒事也鍛煉鍛煉,回頭我給你辦□□身卡去。”
蘇若瑜警覺地捂住臀部,轉過身怒視着母親,母親趕忙走開忙其他事情去了。
今明兩天都還是工作日,但蘇若瑜邀請的人還是來了不少,這讓她更加興奮。大家為了蘇若瑜的課題成功舉杯歡慶,但也隻有一輪,随後酒桌上的女人們照例開始談婚戀話題。有孩子的人們開始交流起育兒,已經結婚的也湊過去提前學習了解,其他人們則開始談論交往的對象和未來的打算。蘇若瑜忽然發現自己這個主角已經被大家所遺忘了,而作為唯一仍舊單身的人,自己恐怕整晚也難以融入眼前這其樂融融的場面了。
蘇若瑜陪着笑臉一個人喝着酒,心情已經開始低落起來,這時候電話突然響起,是一個陌生的本地号碼,響過幾聲之後她離席接了電話。
“喂,您好,哪位?”蘇若瑜站起身來時,略微感到了酒意湧上了頭。
電話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蘇老師,你聲音還是那麼好聽呀。”
蘇若瑜有些發愣:“你是?”
“我是隋毅,蘇老師這麼快就把我忘記了?”
蘇若瑜當然不會忘記隋毅,這個男人給他帶來的印象非常深刻,雖然最初她隻是把他當作又一個淺薄的“外貌協會者”,可随着接觸,她逐漸感覺到這個人的與衆不同。他始終在誇贊和感謝每一位醫護人員,并且言語和态度顯得十分真誠。即使偶有疏忽給他帶來不便,他不僅不會像很多病人那樣趁機挑刺,反而報以十足的寬容和理解,讓所有護士都對他很有好感。作為主管護師,臨床上很多零碎的小操作其實根本不需要蘇若瑜出馬的,但她仍然有意無意地親自做了很多隋毅的護理工作,即便當時還需要抽出很多時間來準備課題。
比起隋毅油嘴滑舌的甜言蜜語,以及與之形成巨大反差的謙謙君子的行為舉止,讓蘇若瑜更加印象深刻的是他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突然流露出的憂傷,這讓她感到非常好奇。當然,蘇若瑜漸漸也察覺出自己對于這個病人那種不一樣的感覺。她當然明白,很多病人抱着“性命相托”的想法住進醫院,會盡量拉近與醫護人員的距離,希望以此得到更多的關注和照顧。随着傷病痊愈,那種依賴的基礎不再存在,絕大多數人表達完謝意後就會選擇匆匆離去,從此再無交集。因此,蘇若瑜後來刻意地要求自己不要那麼關注隋毅,反複告訴自己他隻是個普通病人,出院後注定彼此相忘。
盡管如此,得知隋毅出院,她還是去幫他完成了剪腕帶這最後一道工序,然後便借故躲了起來,她覺得她應該盡量早些忘掉隋毅那溫和得可以将人融化的笑容。
可現在,這個本以為會永遠消失的人突然又出現了,蘇若瑜驚訝之中又有些歡喜。
“你怎麼知道我手機号的?”蘇若瑜警覺地問道,雖然自己已經感覺得到嘴角的上揚。
“我去過你們醫生辦公室,中間那張辦公桌的玻璃下壓着你們科所有人的聯系方式,我就記下你的手機号碼來了。”
蘇若瑜笑了,酒意微醺中的她差點脫口而出地問:“隻是記下我的嗎?”不過她并沒有任由自己被醉意擺布,改而問道:“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沒有什麼事,想聽聽你的聲音,所以就打個電話。”
“無聊。”蘇若瑜笑着挂斷了電話,但還是随手把隋毅的号碼存了下來。回到酒桌前的蘇若瑜看着眼前歡樂的情景有些欲哭無淚,她已經徹底被自己組織的飯局所遺忘,能做的隻有不住地推杯換盞,假裝樂在其中。
蘇若瑜醒來時,發現自己睡在一間陌生的房間裡。不同于家中自己房間的溫馨,這裡的布置非常簡練,也不同于科室夜班房的陰暗雜亂,這裡的環境十分整潔。蘇若瑜看到,陽光正從窗簾的縫隙中照射進來。
蘇若瑜第一反應是看看自己身上,衣服還好好地穿在身上,隻是因為和衣睡了一覺有些皺褶罷了,腳上的鞋子被脫了下來,整齊地擺在床邊,旁邊還放着一雙沒有開封的一次性拖鞋。蘇若瑜的擔憂消失了,她猜測自己八成是被飯局裡哪位姐妹收留照顧了一晚上,此處可能就是她家吧。她揉揉還有昏沉沉的頭,拿起手機卻發現電量已經用光,無法開機了。屋裡的時鐘顯示已經是上午十點多了,她丢下手機,彎腰拿出拖鞋穿上,稍微整理了下衣服和頭發,推門走了出去。
令蘇若瑜吃驚的是,映入自己眼簾的景象是門外客廳裡一個男人坐在沙發上看書,是隋毅,那條她再熟悉不過的傷腿正搭在他面前的茶幾上。
“喲,你醒了呀。”隋毅倒是一臉平靜,“喝點咖啡還是喝點茶?”
蘇若瑜卻無法平靜,驚訝地問道:“怎麼你會在這裡?”
隋毅無辜地攤攤手:“這裡是我家呀。”
蘇若瑜心中的疑惑重生,逐漸生出一股怒氣,她問話的音量有些高:“為什麼我會在你家裡?”
隋毅露出了笑容,指了指蘇若瑜身邊的單座沙發:“你先坐下,放心吧,我這情況肯定也沒法對你怎麼樣,喝點東西,聽我慢慢跟你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