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想皺眉問：“你怎麼了？”

陸望苦笑：“這個幻境是以施展者本身修為作為支撐的。入境人修為越高、自我意識越強，維持幻境所需要的靈力和修為越高。我現在......有些支撐不住了。”

在之前的世界裡，兩人面對的世界之主多是些獸類，自我意識沒有很足，因此還算好控制。但此時面對修為很高、自我意識很強烈的姬常蓮，陸望就覺得很吃力了。

“所以她會立刻脫離幻境？”

“那倒不會，隻是可能她會逐漸擁有現實記憶，就和之前我在冰雪之主的秘境中遭遇的一樣。”

貝想想起來了。當時冰雪之主給來這個世界的所有修士都創造了一個幻境。創造到後面可能力量不夠了，所以把她随便塞到一個已有的幻境裡，恰好這個幻境主角是陸望，陸望一看到她就清醒了。這下幻境還能繼續維持，隻是裡面的主角已經擁有了全部真實記憶。

......

幻境中，姬常蓮确實覺得越來越不對勁。

千秋住在一個竹幽蘭香之處，他躺在床上，雙眼緊閉。清俊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蒼白虛弱。看着他，姬常蓮的腦海裡卻突然冒出了友人另一副模樣——

他白發蒼蒼，臉色是蒼老的皺痕，隻是琥珀色的瞳仁裡依舊倒映着溫和清澈。

奇怪。她沒事想象千秋老了的模樣幹什麼？而且修士的修為到了一定程度，可以容顔不老，千秋怎麼可能可能真的變成白發蒼蒼的模樣呢？

姬常蓮在床邊守了很久，一直到日照西斜，金燦燦的陽光染上濃烈血橙色，千秋悠悠轉醒。

千秋醒來第一句話就是：“我看到了那個人的長相。他以為我已經死了，但我隻是含了假死藥騙過了他。他就這麼放心走了，以為不會暴露。是蒼長老的大弟子尚淮之。”

姬常蓮立刻把尚淮之送入幽冥暗牢。前腳送進去，後腳他就被衆星拱月，神氣地出來了。出來那一刻，尚淮之不屑地看了一眼她，似乎在嘲笑她的天真。

姬常蓮冷眼看着這個小人，心中的憤怒卻仿佛是被冷水澆了，散發不出餘熱。

就好像，她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局。甚至她隐隐覺得，接下來掌門會把她叫過去，和她說，讓她放棄這個案子。他知道前因後果，但是天山派掌門不能得罪。所以這個案子，隻能就此戛然而止了。

果然，掌門說了上面一模一樣的話。

見到看着她長大的慈愛長輩，居然一臉為她好的表情，說出這樣的話來，姬常蓮十分失望。原來她生活在這樣一個她自認為幸福和諧實際處處是利益為上的宗門内。

掌門為了不得罪天山派，在收到天山派來信後，迅速派出尚淮之刺殺那個倒黴的掌門弟子，隻為了維護和天山派的情誼，隻為了維護天山派掌門之子的臉面。

“你們......你們良心不痛嗎？”姬常蓮聽到了自己顫抖的聲音，字字泣血。

“小蓮，我們能活幾百年幾千年，在漫長的生命與對實力無限的追求中，擁有過最沒用的東西，就是良心。”

“成就大道，為了門派的發展，犧牲幾個無關緊要的人，是不可避免的。”

掌門保養得體的臉開始扭曲，姬常蓮氣得腦袋發暈，胸腔劇烈起伏。一股股熱氣往腦門冒，腦子裡某一塊一直被堵住的地方似乎現在通暢了——

同時，幻境外。陸望猛得一聲痛哼，暈乎乎倒地。

幻境内，姬常蓮眼裡的烈焰漸漸平息。

掌門微挑眉，以為她是想通了，接受了。

姬常蓮确實想通了。她知道了在此之前的違和感的來源。原來這裡的一切真的發生過，在幾千年前就這麼活生生發生過。現在她隻是被幾個年輕的黃毛小子黃毛丫頭給暗算了。

但是接受？不可能。

千年前的她，也沒有接受。

她燃燒了自己的生命，放棄了人人狂熱追求的大道，透支修為與靈力，召喚了世間最毒最緻命的紅蓮業火，為死者招冤，又創造新世界，讓一切遺憾在一個新的時空得到永恒的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