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開蓋子，先聞了一下，随後小心翼翼抿了一口，感覺味道似乎還不錯，才開始大口喝起來，将一瓶“幸福”全喝下肚。可喝完後，安歌開始感到不對勁，因為她不但沒感到一點幸福，反而先感到一陣強烈的疲憊與沮喪。

她在短短半個小時的時間裡體會了一個作家人生中最艱難的五年。這個作家正在寫一本書，但寫作的過程卻十分煎熬，一面想在規定時間完成任務，一面卻又經常會卡文、靈感枯竭。為了不受幹擾，他隻能“閉關”寫作，極少出門，連跟親戚朋友的聯系都少了很多。好幾次他都處于崩潰的邊緣，幾乎就要放棄，可是轉念一想如果這時放棄那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費了，便咬牙挺過來了。功夫不負有心人，五年後的一個午後，他終于寫完了最後一個字。那一刻，他感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在這半個小時的時間裡，安歌能切身體會這個作家的情緒。前25分鐘她體會到的是無法忍受的疲憊跟沮喪，直到最後5分鐘才感到從未有過的愉悅與幸福，這5分鐘的感覺十分美妙，勝過她前半生所有的時間。如果可以的話，她願意永遠沉醉其中不要醒來，哪怕這不是她自己的“幸福”……

這份“幸福”的主人是一個真正的作家，而那些負面情緒就是系統所說的“副作用”，沒有任何一種情緒是獨立存在的，所以若想體會“幸福”，就不會隻體會“幸福”。

一份情緒的時效是半個小時，半個小時一過完，剛才體會到的情緒就跟從安歌的身體中被抽幹了似的，不複存在。她隻記得剛才很“幸福”，但是永遠無法再體會到同樣的“幸福”。

原來買來的情緒是這樣的……

安歌現在更好奇賣情緒是怎麼回事，于是點擊了“賣情緒”，在一衆情緒中選擇了賣“痛苦”，這是大家都不想要的情緒。

情緒販賣機在安歌頭上貼了幾個電極，示意她将手放在指定位置，然後就準備抽她的血。

人體内的激素水平對調節情緒起到重要的作用，例如感到開心時會分泌多巴胺、血清素、内啡肽，感到憤怒時會分泌腎上腺素、甲狀腺激素、去腎上腺激素，感到孤獨時會分泌皮質醇……

情緒販賣機會提取血液中的激素，做成特殊的飲料來售賣，通過這種方式來“交易情緒”。

除了激素水平，記憶也會影響人的情緒。記憶的形成不隻需要記憶材料，還需要神經元之間的連接和回路。情緒販賣機會切斷某些神經回路，以此達到清楚個體記憶的目的。

系統提示：“親愛的顧客，出售情緒不會對您的身體健康有任何影響，但有一定的副作用，出售前請慎重考慮。”

……

安歌見到這副架勢還有些緊張，可又看到系統提示說不會對身體有影響，便大膽嘗試，在一衆情緒中選擇出售“痛苦”。

整個販賣的過程她沒有任何不适的感覺，抽血時也沒有任何疼痛感，就跟睡了一覺一樣。醒來後她發現自己忘記了一些跟父母相處的記憶，父母的臉在她的記憶裡也更加模糊。

事實證明清楚販賣機是有用的，想回家的欲望不那麼強烈，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但安歌不想再體驗第二次，因為她怕如果多賣幾次情緒，自己就會徹底忘記過去。

……

安歌回到實驗室，給全博士講起自己剛才去體驗情緒販賣機的事情，全博士聽完一整個不理解：“情緒販賣機？這是誰發明的東西啊？未來幾百年都出不了他這樣的人才，發明這種鼓勵别人自殘的東西……”

他隻覺得這個機器的發明者和使用者都一樣瘋狂。

安歌被自殘這個詞吓到了：“自殘？為什麼說這是自殘啊？”

全博士：“你的情緒和你的身體一樣，都是你這個個體的一部分，會有人砍斷自己的手腳拿去賣嗎？既然懂得愛自己的身體，也應該懂得愛自己的情緒，每種情緒都有它存在的意義！”

安歌揣摩着這番對她來說有些深奧的話，問：“那不好的情緒也有存在的意義嗎？博士，我不明白。”

全博士沒有使用任何專業術語，而是盡量用安歌能聽懂的話給她講解：“情緒哪有好壞之分？我們不能憑主觀喜好就說一些情緒是好的，另一些情緒是壞的。在漫長進化的過程中，基因能保留下來的情緒都是生物體生存所需要的。那些你不喜歡的情緒，也是不可或缺的。例如，恐懼的情緒可以促使你逃避危險，在受到侵犯時憤怒的情緒可以激發你自衛的本能。即使大家都不喜歡的孤獨，也并非一無是處。人類從遠古時期起就是群居動物，落單是一種很危險的行為，人害怕孤獨，就會想法避免落單或者被群體孤立。并且，孤獨也是創作的營養液……有情緒是很正常的，但當有情緒時，不應該讨厭它，更不應該連帶着讨厭有這種情緒的自己。而應該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情緒，從而去解決相應的問題。就算解決不了問題，也應該接納自己的情緒。”

世上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除了你自己，再沒有一個人能理解和體會你全部的情緒，就連這個世界上最愛你最了解你的人都做不到。所以，如果連你都不接納自己的情緒，就再沒有人可以接納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