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做夢。
至少做了夢醒來也不會記得。
夢中那洶湧的海浪卷着薄冰以粉身碎骨的姿态,不間斷的撲向黑色礁石。
透過窗戶可以看到高聳的雪山,紛揚的雪落在沉默的高山肩上。
低沉陰暗的雲層籠罩眼前的一切。
我與小白靜靜依偎在火盆旁邊,松柏燃燒時的香氣格外柔和。
海浪洶湧緩慢又急促,它們一個接一個頓重的拍打在礁石、岸堤、牆壁上,餘威使得玻璃窗與木制窗棂發出了不可承受的收呀聲。
“你為什麼要帶我來看冬天的海。”我捧着熱咖啡疲憊的問小白。
我并不喜歡寒冷的地方,更不喜歡雪。
比起這些,我更喜歡熾熱的太陽和溫暖的氣候。
“這不是海,這是加爾達湖。”
她輕松的回答。
我心中有很多疑問,此時此刻我竟然一個都問不出來,隻是看着窗外暗淡下來的世界,思索着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就這樣,我們沉默着細數夜晚的時間,失去對于時間的感知,不知何時不遠處出現一位黑衣男人,正在往小火盆中添加松枝。
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是那雙美麗的眸子如同碧波深邃的加達爾湖,浸着此時凜冬的凄寒與冷硬,好像在哪裡見過。
他擡起眼簾,我就這麼直直的闖進了他的眼底。
我立刻反應過來,對他禮貌一笑後移開視線,轉頭拉起小白,準備回去二樓的房間休息。
客廳沒有其他人,靜谧中隻有松柏燃燒時噼啪的輕微聲響,以及我們踩在木質地闆上發出的嘎吱聲。
我們依次上樓,樓梯盤旋而上,木質扶手轉了一圈又一圈,目光流轉之間再次落回男人身上,他的面龐依舊籠在迷霧中,唯有那雙看向他處的眸子,鋒利又冰冷,帶着極強的攻擊性。
此時心髒倏地刺痛,呼吸急促片刻又趨于停滞,莫名的頭痛向我洶湧襲來,眩暈中世界開始颠倒,似乎溺在了湖底。
來自遙遠地方的聲音忽然落在我耳畔,像是教堂的贊歌又像是一群人在低聲呢喃,它輕盈躍到我身邊,引起我強烈的精神共鳴。
男人像是有所感應般,将頭轉了過來。
我們的視線遙遙相對。
我身上的不适與反常在這瞬間消匿無蹤。
像是按下了倒放鍵,空間,燈光,人影,此時都褪去,獨留一片黑暗。
男人來到我面前,看向我的眼神,滿是貪戀與哀傷——
他起唇,語調像是神聖教堂中的吟唱,缥缈又莊重,他在對我說着什麼,唇齒啟合的聲音被濃稠夜色拖去了黑暗湖面,也試圖引領我沉溺其中。
他是在說中文嗎?還是英文?
我腦子不合時宜的冒出來這股想法,好似天外的語言,落在我耳畔,自動轉化成了我熟知的語言體系。
然後,我醒了過來。
淩晨五點半,昏暗的宿舍,腦中的世界恍若真實存在。
回憶全部夢境的片刻,已經過去了十幾分鐘,很多場景我都記不太清了,應該經曆了很長時間進行國外旅行,不隻有小白一個人,可我隻記得小白,也隻記得湖畔民宿的那短暫的片段。
那個男人是誰?
*
【2018年的盛夏,是我第一次記下夢境的時間,2019與2020年同樣的時間,再次夢見了冬天的加爾達湖,對話人影沒有什麼不一樣。
但是今年,21年的夏天我沒有如約夢見。
現在已經是十月底。
每逢夜晚入睡時刻,我都會回憶起夢境的始末,我有預感這并不是可以用“巧合”或者“偶然”可以概括的,更像是“時機到了”“命中注定”這一類荒誕的情況。
像是某個人呼喚着我,催促着我踏上命運安排的道路,去演繹一場别人精心安排的“戲劇”。】
她在日記中如此寫到。
【整個夢境,像是命運破例賜予我的一份神秘禮物,等待着我去尋覓拆解的方法。】
唯獨這件事情,她沒辦法不去搞清楚。
夢中的神秘男人——
到底是誰?
她在心中發出疑問,安靜的世界中沒有聲音回應她。
十月底的爾城被金黃籠罩,深藍色的湖水在沉沉的天幕中安然熟睡着,初升的太陽在東方的山巒微微露出了個頭,将遠方低沉的雲層被浸染上濃稠的紫紅色。
她再一次被鬧鐘叫醒。
胡亂的按斷鬧鐘,勉強掀起眼皮,意識還未回籠,沒辦法動彈沉重的四肢。
可能是入秋的原因,春困秋乏,沒辦法控制自己身體跟随季節的變化。
她緩了一會,看了下時間,七點五十。
實在不想動彈,起床鍛煉失敗,再次陷入黑暗。